灰衣人是第四個走的。
他自院子的後門而出,此處出門便是一條丁字型路口,他走的是左邊的那條小巷。
小巷細而長,很像是大宅門裡的那種夾道,只是,這條夾道卻要破舊陰森得多,道路兩邊亦非整齊的青磚高牆,而是棄置多年的荒宅,牆頹垣斷,長滿了荒草。
穿過夾道便是大功坊最為偏僻的胡姬巷西岔口,需得再往前步行至少一刻鐘,方能見到人跡。
灰衣人在巷中便已褪去了面上布巾,又將外頭的灰色長衫也脫了。
小半個時辰後,當孟釗轉出大功坊正中的牌坊,坐上自家乾淨舒適的馬車時,他已是一身墨色繡竹葉紋長衫,披玄色狐狸毛大氅的打扮,眉眼之間威嚴赫赫,儼然一副官老爺的氣派。
背靠著玄紫蜀錦坐墊,手捧著紫金仙人蓋手爐,孟釗長長地呼了口氣。
額上的冷汗早已幹了,然後背的溼冷之意,卻直到此刻才略有緩解。
思及方才種種,孟釗的眼神變得陰鷙起來。
什麼狗屁復國,什麼南山遺族,什麼主上屬下,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若非心有所圖,他才懶得搭理這群蛇鼠一樣的傢伙。
憶起玄衣人那倨傲的態度,孟釗陰鷙的眼神中便又多了兩分譏誚。
就憑這幾個人還妄想復國?簡直是痴人說夢!
復國是要興兵打仗的,連兵馬都搞不到,談何復國?更何況宮變那晚還折損了最精銳的高手,落到現在還需得他出馬策動五軍營的人,就算他策動成功,這麼點兒人手也根本達不到復國的目的。
思及此,孟釗的臉色變得更為陰沉。
他好容易才得了主上信任,躋身組織高位,手裡也總算有了可用之人,可他萬沒想到,他這裡才一動手,便被他那個好弟弟一招破了局。
孟鑄做壽,這是多好的時機,他使動的又是埋在府裡近一年的暗樁,便是那個叫如月的丫鬟。他交待下去的任務並不複雜,不過是盜一封信並一塊印而已。說實話,若非前些年孟釗不慎被老國公爺抓住了馬腳,這事兒他自己都能做得。
只可恨孟鑄防他防得死緊,從不帶他往外書房去,一應印章等物又收得隱蔽,如月也是查了好些日子,才查出了一點端倪,誰想方一動手便折了進去。
所謂時運不濟,想亦如是。
孟釗陰沉的面色中,漸漸摻上了幾許悲憤與怨懟。
老天待他何其不公?
明明他才是嫡長子,理應得繼世子之位;論才智、論能為,他比孟鑄強了何止一點半點?可他卻偏偏生不出兒子來,待想要動手奪位之時,卻又被老國公爺抓住了手。
而這一次,他手裡雖有人手,卻也只敢挪用其中一人而已。而即便如此,還是被那所謂的主上知道了,差一些便惹來大禍。
第648章
這般想著,孟釗額上又冒出一層冷汗。
如月伏誅之事,溫國公府一點端倪未漏,孟釗根本毫不知情。依原定計劃,他與如月將在今晚會面,孰料如月早就死了,若非玄衣人點破,孟釗至今還矇在鼓裡。
難道說,除如月之外,溫國公府還有另一個暗樁?
這念頭一經泛起,孟釗心裡便生出些許不安。
連如月伏誅這等訊息都能送出來,這暗樁的來頭肯定小不了,說不得他的一舉一動便皆落在那人眼中。
這想法令孟釗的後背又是一陣發涼,隨後,心底深處便又湧上一種錐心蝕骨般的恨。
這一輩子,他總是與最想要的事物失之交臂。
世子之位、孟鑄的命,以及兩年前的那場宮變。
若宮變之時他已在組織謀得高位,孟鑄豈能坐享國丈尊榮?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