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過地下室樓道的時候,他的思想回到了目前,他有一
種衝突即將爆發的直覺。
他走進病理科辦公室,皮爾遜正在調顯微鏡,面前開啟一
個切片夾子。他抬起眼睛,說:“過來看看這些,聽聽你的看
法。”他讓出顯微鏡的位置讓柯爾門來看。
“病歷是怎麼回事?”柯爾門把第一張切片夾好,調整接目
鏡焦距。
“這是露西·葛蘭傑的一個病人。露西是這裡的一位外
科醫師;你會見到她的。”皮爾遜看了看筆記。“病人叫費雯·
洛布頓,一個十九歲的姑娘,我們護校的學員。她左膝發現一
塊隆腫,有持續痛感。X光片子顯示有骨形病變。這是活體
檢查下來的切片。”
切片共有八塊,柯爾門一個一個地看了。他馬上理解了
為什麼皮爾遜要他鑑別一下。這是很難鑑別的一個邊緣病例。
最後他說:“我看是‘良性’的。”
“我認為是惡性的,”皮爾遜小聲說。“成骨肉瘤。”
柯爾門沒說什麼,又把第一張切片拿起來。他耐心地、仔
細地又看了一遍,又把另外七張片子照樣重看了一遍。第一
次他就考慮過成骨肉瘤的可能性;這次他又考慮了一次。在
只有專業病理醫師才能窺得其中奧妙的紅色和藍色的透明切
片上,柯爾門做了過細的研究,腦子裡合計著正反兩個方面的
因素……在所有切片上都看出大量的新骨形成——中間有成
骨細胞活動和島狀的軟骨組織……得考慮外傷可能性。是外
傷造成的骨折嗎?骨質增生是體內自行癒合再生的結果嗎?如
果是這樣,這個病灶當然就是良性的……。有骨髓炎的跡象
嗎?在顯微鏡下骨髓炎和更危險的成骨肉瘤是難以鑑別的。但
是並沒有在針骨之間的骨髓空隙出現多形核白血球……血
管沒有受到侵襲……所以還得回頭檢查成骨細胞——新骨
形成的性質。這是一切病理醫師必須正視的一個老問題:病
變增生是由於體內癒合的自然過程呢,還是由於腫瘤甚至惡
性腫瘤細胞的繁殖呢。惡性還是良性?很容易看錯。人所能
做的只有根據現象加以權衡,作出判斷。
“恐怕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他有禮貌地和皮爾遜講。
“我仍然認為這個組織是良性的。”
老病理醫生站在那裡沒說什麼,他在考慮他自己的意見
和這位年輕醫師的意見。停了一會兒,他說:“你會同意可以
有懷疑的餘地吧?兩種可能性都存在。”
“對,是的。”對這種病例,柯爾門知道是可以有懷疑餘地
的。病理學不是一種精確的科學;沒有可以證明你的答案是
否正確的數學公式。你能做出的判斷有時不過是一種經過考
慮的估計,有的人可以稱之為有學問的人的猜想。他對皮爾
遜的遲疑是理解的,老頭子肩負著作最後決定的責任。作為
一個病理醫師,你的工作的一部分就是這個,這是無可奈何
的。柯爾門又接著說:“如果你是正確的,那自然就得截肢
了。”
“我知道!”這話是憤憤地說的,但並沒有敵對的情緒。柯
爾門感到儘管病理科別的事情馬馬虎虎,可是皮爾遜終歸是
個很有經驗的病理專家,不會對這種誠實的意見分歧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