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別提四百石,且編制高達數十人的丞相史了。
就好比天朝boss。一般不會認得國務院下屬的某研究機構研究員一樣。
但汲黯作為尚書令,卻必須認得每一個丞相府中的辦事員,尤其是負責具體政策研究和文案記錄的丞相史。
所以,汲黯幾乎是立刻就答道:“陛下,此乃丞相史文禁,河東人!”
而文禁見到這一幕,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遭受到了重擊一般,一時間有些口乾舌燥了。
讓自己的名字,上達天聽,是無數如同文禁這樣的中低階官員的夢想。
當初張釋之為郎,服侍太宗皇帝,整整十年,默默無聞,無人知曉。
但一朝上達天聽,官職就跟坐了火箭一樣,短短數年,完成了N級跳,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吏,成為了漢家廷尉,天下名臣。
文禁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嚥下口水,接著奏道:“陛下所問,臣雖愚鈍,不明於禮樂,然,有所愚見,願奏與陛下,略作參詳!”
劉徹見此,笑了起來,別的姑且不亂,此人能在劉徹故意問了他名字後,依然能保持臉色不變,語速不改,單單就這一點,就能提拔他去蘭臺做一個尚書了。
對人才,劉徹從來不憚給予尊重和優待,於是,劉徹也正色的道:“公請試言之!”
完全的一副禮賢下士,求賢如渴的明君範。
實際上,在漢室,皇帝在面對中下級官員時,常常會放下皇帝的架子,和顏悅色,甚至與之平等對話,尊稱‘明公’‘先生’‘閣下’等等。
譬如劉徹的祖父,劉恆在位時,就不止一次對中下層的官員以‘明公’相稱,哪怕對方說的話,把他這個皇帝的臉都輕抽了幾下,也不動怒。
然而,一旦這位中下層官員,升遷到兩千石以上,那就立刻換上了一副臉面。
道理很簡單。
老劉家很清楚,對下級,尤其是很可能一輩子也就交流一兩次的下級官員,給予尊重,甚至寬容,能收穫天下士民的忠心,更能樹立自己的形象。
譬如,太宗與馮唐對奏,馮唐那個愣頭青,甚至直言: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
而太宗也只是‘怒,起入禁中’過了兩天,自己心裡實在憋不住了,又派人把馮唐請過來說:公奈何眾辱我,獨無閒處乎?
意思就是,先生你為什麼要當眾羞辱我呢?打臉的話,您可以私底下跟我說啊……
馮唐那個愣頭青直接回答:鄙人不知忌諱。
換了其他任何朝代,馮唐是想死都很難!
但在漢室,他的名字榮登史冊,千古不朽。
跟他一起不朽的,還有故事裡的另一位主人公——漢太宗孝文皇帝。
所以說,千古帝王,若論演技,誰能與漢太宗比?
作為一個立志學習祖父好榜樣的皇帝,劉徹自然不會在乎什麼節操、面子這樣不切實際的虛幻之物。
天子的態度,立刻就讓包括文禁在內的無數臣子熱淚盈眶,什麼叫聖天子?這就是啊!
本著士為知己者死的樸素士大夫精神,文禁叩首拜道:“幸陛下隆恩,臣禁斗膽言之:今陛下若欲令民養馬,其先在,使民能養,當今駑馬一匹,也值錢以數萬,若得良馬,則以十萬計,細民一夫狹以五口,歲收不過千八百石,得錢萬餘,除租稅算賦衣食嘗新,已身無餘財,便是中人之家,治田以十頃,每歲所餘也不過數千!是以臣以為,百姓非不願養馬也,實不能養馬也!”
聽著這些分析,劉徹點點頭,做出一副龍顏大悅的模樣。
而實際上,這些事情,人盡皆知。
知道問題,跟知道怎麼解決問題,這是兩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