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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交橋的名義,張牙舞爪撲向了我的視窗。”(《山南水北?撲進畫框》)

韓少功不是一個憑天才寫作的人,雖然他不缺少想象力的稟賦,但他的作品更多是來自經驗和對經驗的研磨與讀解。在這一點上,他與20世紀80年代後期出現的許多先鋒作家很不相同。先鋒作家更多是憑想象力,憑天賦的才華寫作,天馬行空,妙筆生花,富有浪漫的詩意和夢幻色彩。這種寫作方式在小件作品的創作上顯示出藝術的魅力,但在大部頭的創作中卻變得捉襟見肘,因為缺乏經驗的支援,想象力難以為繼,虛浮、玄誕和重沓不可避免。因此,先鋒創作往往只是作家文學活動的一個暫時的階段,他們筆下飛出去的鳥群終將降落於經驗真實的溼地,成為立地行走的物種。韓少功是一個孜孜不倦的學習者,廣泛涉獵多種學科的知識,但他更是一個務實的人。他的知識準備都是為了更好地閱讀生活的經驗,對現實有新的發現。在生活中,他特別重視擴大自己的經驗範圍,避免自己的生活圈子化,避免經驗重複導致的麻木和熟視無睹。在寫作中,他警惕作品對經驗的過度逾越,從而喪失文字的可信度。對於一些經驗的盲區,一些找不到真實感覺的事物,他都儘量避免去觸及。雖然他在城市的街巷裡活動了很多年月,但他還是很少寫到現代城市的生活,而且他也很少描寫女性的生活。他寫得最多也最為得心應手的還是上山下鄉那七年的鄉村經驗。在城市生活中,他缺少全身心的融入,缺少人與環境打成一片的如魚在水的感覺。因此,他說:“我喜愛遠方,喜歡天空和土地,只是一些個人的偏好。我討厭太多所謂上等人的沒心沒肺或多愁善感,受不了頻繁交往中越來越常見的無話可說,也只是一些個人的怪癖。我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人,連自己有時也不喜歡。我還知道,如果我斗膽說出心中的一切,我更會被你們討厭甚至仇視——我願意心疼、尊敬以及熱愛的你們。這樣,我現在只能閉嘴,只能去一個人們都已經走光了的地方,在一個演員已經散盡的空空劇場,當一個佈景和道具的守護人。我願意在那裡行走如一個影子,把一個石塊踢出空落落的聲音。”(《山南水北?回到從前》)

進步的回退(2)

重返鄉村,和農民一起面朝土地,過一種晴耕雨讀的生活,換一種方式來經驗人生,是韓少功蓄謀已久的行動,也是他和妻子守候多年的秘密。他喜歡清靜,喜歡在水光山色之中與自然合二為一的適意感。早在1986年,他的妻子梁預立在《誘惑》一書的跋裡就曾說到,他們最大的希望是有朝一日回到農村去,回到雞鳴狗吠中去。多年的城市生活非但沒有讓他在水泥地板上紮下根來,反而平添了“田園將蕪胡不歸”的慨嘆。其實,文人墨客中,像陶淵明那樣懷有這種桃源夢想的人不會少,但許多人只是夢想而已。韓少功是一個不讓願望胎死腹中的人,想好的事情他就必然堅決去做。

就在馬橋訴訟還在進行之中的時候,韓少功就和妻子開始尋找適合他們落戶的鄉村。當初他曾經考慮過海南鄉下,只是因為不懂海南方言,與當地農民溝通不便,最終放棄了。於是回到湖南,在長沙方圓二百公里的農村看了很多地方,終於他還是選擇了汨羅的八景鄉。這地方是一個水庫區,有山有水,民風也淳樸,而且交往起來沒有語言障礙。他曾經下放這一帶生活了七年,對此地的歷史文化有一定的瞭解。當地政府對這位老知青再次前來“插隊”十分歡迎,他們表示要免費贈送土地,但韓少功還是堅持出錢購買。他以兩千元一畝的價格,把八景峒小學旁邊一片凸進水庫湖區的荒地買了下來。設計好圖樣,他就委託當年下鄉時的農友監工,開始了房屋的建設。雖然只是一幢二層的小樓,還是斷斷續續花了一年多時間才竣工。他原想要建的是沉靜古樸的青磚房子,實際上建起來的卻是性質熱烈的紅磚房,因為那一帶燒製青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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