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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謝身後,站了好幾個人,拉著老謝,想讓老謝快點走。以免六叔的兒女們難看。他的話句句刺在六叔兒女的心上。畢竟那麼多兒女,還是讓老人喝了農藥,走上了決路,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老謝今天來,就是來敲打六叔這些兒女的。豈肯輕易的走。他覺得自己不說,恐怕其他堂弟們是不會當著六叔兒女們的面說這些話的。他肩負著為六叔討個公道的想法來的。
老謝哭完了,抬起頭,瞅了一眼六叔的兒女們,他們在老謝的目光下都低下了頭。老謝聲嘶力竭衝著他們說:你們七個人,要是給六叔一口飯吃。六叔也不會走到這條決路來呀。
七個人一個比一個頭勾得低,幾乎快挨著地了。
質問完這些堂弟堂妹後,老謝又扶著六叔的棺材大哭了起來。他知道今天可是把七個堂弟堂妹得罪了。恐怕以後見面也不會搭腔了。但顧不了那麼多了。
老謝連哭帶說,鬧騰了半個多小時,漸漸體力不支。他知道堂弟們是不大歡迎自己留下來的。就獨自一人,摸黑走回了家。
9
六叔出殯這天,天昏昏沉沉的。冬天雖過去,但春天還很久遠。讓人站在村頭田地還一眼望不到。六叔是土葬的。交了一千多塊錢,火葬場也就不管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土葬,不必偷偷摸摸的。鑼鼓喧天,送葬的隊伍長長的。村裡的年輕勞力用靈架抬著棺材,沉甸甸的,晃悠悠地朝著墓地奔去。那是一片祖墳,就在村頭老謝的地裡。最中間的是老謝謝爺爺奶奶的墳,兩旁是他父親和幾個叔叔。滿滿的一地都是墳頭。老謝呆呆傻傻地跟在眾人中間。凌亂的哭聲壓著韻味,跟唱戲似的。
枯黃的麥苗蟄伏在乾澀的黃土地裡。曠野上到處站著看熱鬧的人。風一如往昔夾雜著濃濃的寒意。光禿禿的樹稀疏散落著。孤獨落寞地守望著遠方。天空是灰色的。大地也是灰色的。連人也一樣成了灰色的,像一個土人似的。
墳坑已經挖好。靈架緩緩抬入,放在麥地上。幾個勞力抬起棺材,慢慢地往墳坑裡放。老謝領著百十號人,全跪在地上,哭聲憾天動地的。鞭炮聲闢裡叭啦亂響一通。一個風水先生,在前面指揮著,怎麼才能把棺材的方向擺得理想點。這可能會影響到後人的生活。祖墳裡冒冒青煙,說不定後輩人中會出些當官的。老謝沒見過祖墳冒青煙是什麼樣的。也想像不出。後輩中人也沒有當官的。
棺材擺正後,便開始封土。這時哭聲更響,一旁觀看的人在笑。就這麼在一群人的傻哭聲中,一群人的傻笑中,六叔被永遠地禁錮在這片他從未離開過的黃土地上。直到化為塵埃,再經歷多年後,被子孫遺忘。墳被夷平,屍骨無存。空蕩蕩的來到這個世界,也必將空蕩蕩的離去。這世界再美好,我們都帶不走它的一草一木。活著是一種感覺,一種依附於肉體心靈上的感覺。老謝感到這種感覺在自己身上正在逐漸慢慢地消失。他想難道現在正在體驗等待死亡的感覺。他感到一旦身上沒有了感覺,再也感受不到存在著的直覺。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話說回來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些都由不得自己。
新翻的泥土堆起了一個新墳。紙紮的彩電,冰箱,汽車,金銀元寶,這些六叔生前沒有享受過的東西。全一字排開放在他的墳前。然後被付之一炬,送到陰間。熊熊烈火隨風擺動,火光中人頭攢動。墳前火堆旁黑壓壓跪了百十號人。一色的白衣,一個人在自己的哭聲中來到這個世界上,在別人的哭聲中離開這個世界。曾經為了某些東西,父子反目,妻離子散。我們有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得到什麼。卻最終都一樣也得不到。*的來去。無奈地隨波逐浪。讓生命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苦難,再透過血液的流轉,讓一代又一代人延續著同樣的命運和苦難。
火燃盡,紙灰亂飛。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碎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