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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遠的夜晚很寧靜,一派祥和。
芷煙齋經過修葺,早已恢復往日樣貌。茅屋前那幾畦杏花因為受了木之力的影響,長得又粗又高,亭亭如蓋,一早就被盡數砍斷,如今換成了新種的杏花樹,大約有些挑水土,還沒開花,光禿禿的枝椏,有些淒涼。
繞過芳準的茅屋,後面是一排幾間青瓦大屋。以前是胡砂師兄妹三人的住處,如今左右兩間都是空蕩蕩。
鳳儀化成了灰,鳳狄雙眼已盲,更無面目再留住芷煙齋,除非金庭祖師有事叫他,他都一直隱藏在三目峰靈巖洞獨自面壁思過。
胡砂一個人住在中間的屋子裡,似是闔目睡得正香。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一人執燈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一襲白衫,長髮垂肩,正是芳準。
走到床邊,悄悄將青紗帳揭開,裡面的少女毫無知覺,動也不動一下。
芳準看了一會,見她睡中眉頭也是緊皺的,心中不由微微刺痛,抬手輕柔地按上去,指尖替她把擰緊的眉頭舒展開。
她的呼吸聲忽然粗重起來,芳準放開手,以為她要醒了,忽見她睫毛顫了兩下,緊跟著呼吸聲一下斷開,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他有些疑惑,低頭仔細去聽,依然聽不到半點呼吸聲。將手放在她臉上,只覺熱氣一點一點褪去,正變得冰涼。
這種狀況,簡直像剛剛死去的人。
芳準推了推她:“胡砂,胡砂?”
沒有一點反應。
他心中難免驚悚,將手掌罩在她額上,微一試探,立即感到身軀裡早已沒有了魂魄。並非正常死亡而魂魄離身,這種狀況看起來像是被迫離魂。
是被人下了咒,很高段的咒,只有入睡的時候才會發作,極難被發現。這樣別緻又隱蔽的手段,除了青靈真君不做他想。
中了離魂咒的人,幾乎不能入睡,一旦陷入沉睡,魂魄就自動離體,去到施術者製造的幻境中。幻境可以是任意的:恐懼、誘惑、殺戮、失意,目的不過是為了折磨中咒的人。故而這也是一種十分隱蔽的殺人方法,民間偶有人花大價錢請得懂此術的人來咒殺仇家。
普通人連續幾天無法入眠便會虛弱至死,就算身體不死,遲早也要死在幻境中。
此法極為陰毒,仙人之間提起便要搖頭譴責的,此真君做了無數匪夷所思的惡事,九天之上居然毫無反應,當真奇怪。
芳準不願多想,當下便要施法替她拔除此咒,指尖在她頭頂處緩緩以仙力引誘咒法,抽了半日,卻毫無動靜,他的臉色漸漸有些發白,額上冒出汗水來。
胡砂忽然一動,神色無比疲憊,慢慢睜開了眼睛,正對上芳準漆黑的眼珠,她登時一愣。
芳準微微一笑,柔聲道:“醒了?方才是去了什麼地方麼?”
胡砂卻像沒聽見一樣,只怔怔看著他,半晌,忽地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然朝後縮,一直縮到床角,如同一隻驚恐的小動物,用被子緊緊矇住頭,動也不動。
芳準笑嘆一聲,輕輕扯被子:“胡砂……胡砂?不悶嗎?”
她依然不動,隔了一會,才啞著嗓子低聲道:“……夜深了,師父還是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去見師祖。”
芳準坐在床頭,捏住一角被子,輕道:“可是,我想你。”
縮在被子裡那隻柔弱的小動物微微抖了一下,還是不肯露面,像是自暴自棄似的,顫聲道:“我……我不行……語幽元君是很好的人……她……”
話未說完被子就被人用力一把給掀了,胡砂驚得倒抽一口氣,捂住臉蜷縮起來,尖叫道:“別看我!別來找我!你不要看我!”
好像有一隻手將她凌亂的長髮撈了起來,細細梳理,指尖輕柔地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