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永久地把兩個人捆在婚姻繩索上。荷花三娘子在同宗生共同生活八年後,聲言“夙業償滿,請告別也”。宗生挽留她,她說:“聚必有散,固是常也”,飄然而去。荷花三娘子同宗生的結合不依父母之命,同宗生的分離,也是她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完全違背了古代女子“嫁夫從夫”的觀念。
愛情突兀而來,突兀而去,使小說中的人物感受到了歡快和輕鬆,像茶餘飯後的談資,決不具備“終身大事”的嚴肅性。《雙燈》中的世家子魏運旺夜臥酒樓,有一書生導一少女來,魏運旺見女楚楚若仙,甚喜愛,但慚怍不敢作遊語。少女卻大方得很,“遽近枕蓆,暖手於懷,魏始為之破顏,捋褲相嘲,遂與狎暱。”少女夜夜自投,半年後,突然在魏同妻子話窗間時,華妝坐牆頭前來告別。少女給了魏生心蕩神馳的愛情,為他的孤寂生活創造了柔情充溢的環境,卻決不妨礙魏的夫婦關係,連做妾的要求都沒有,飄然而來,飄然而去,不要求魏承擔任何義務。蒲留仙尤其在神鬼妖夢的女主角身上用力,以她們撲朔迷離的身份,給男主角以神秘而新穎的感官享受,達到神秘與歡樂的結合。《汾州狐》中的朱某在燈下見容光豔絕的少女,心愛好,遽呼之來,此女因是狐女,沒有一點兒封建仕女的羞澀,大大方方對答,二人款密,如琴瑟之好,然後,朋友一般地分手。《狐夢》中畢怡庵同狐女結婚,是由狐婦做主,可謂合父母之命,但因為乃白日做夢,當然沒有任何法律約束,畢怡庵只消在夢境中冶遊、享受。《畫壁》中朱孝廉同畫中仙女經歷了插簪上頭的正式婚姻儀式,但人神有別,朱飄然出畫,那仙女從此便與他了無干系。《白於玉》中吳青庵進入天空,同紫衣仙女綢繆備至,後來,仙女給吳送兒子以承香火……美麗多情的女主角為男主角帶來了歡樂,帶來了幸福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曇花一現的愛情也許是聊齋主人所豔羨的,這是梅妻鶴子的蒲秀才在設帳縉紳家時的美好想象。
一見鍾情,顛倒衣裳(2)
自由放縱的愛可以同婚姻脫離,但仍要受一定的道德約束。《狐女》中寫九江人伊兗,夜有狐女來共寢處,伊因之形體支離,其父母知伊與狐女有關,派人伴寢並使符咒,皆不能禁止狐女同伊歡愛,伊家便讓其父與伊同寢。狐女說:“世俗符咒,何能制我。然俱有倫理,豈有對翁行淫者!”隨便的男女關係也有廉恥,亦受道德束縛。
自由愛情可以擺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存,卻不能脫離“數”。荷花三娘子離宗生而去,是因為“夙業償滿”。仙女蕙芳同小販馬二混結婚四五年後。忽言:“我謫降人間十餘載,因與子有緣,遂暫留止。今別矣。”雲蘿公主和蕙芳都因為定數,謫降人間與凡夫俗子成婚。《雙燈》中的少女與魏運旺見面時,由女之兄偕來,說“舍妹與有前因,便合奉事”。伍秋月是女鬼,其父精於易數,在秋月生前便預言她不長壽,15歲秋月夭折,其父攢土為平地,立石於棺側曰:“女秋月,葬無冢,三十年,嫁王鼎。”30年後18歲的王鼎果然來此,秋月與之夢中相見:“夜夢女郎,年可十四五,容華端妙,上床與合。”這對男女的邂逅連一見鍾情的程式都沒有,是直接按“數”而執行。男女之間是春風一度,還是永結盟好?皆決定於天意。《蕭七》中的徐繼長是臨淄的一個小吏,路途薰醉,宿於一樓閣華麗所在,一叟將姿容絕俗的女兒蕭七許配給他。徐得隴望蜀,與情態妖豔的蕭家六姊相嘲戲,並“近接其吻”,“以手探袴,私處墳起。”徐為六姊神牽魂縈,蕭七則說:“彼與君無宿分,緣止此耳。”徐不言,苦求蕭七幫忙,蕭七不得已幫二人約會,已經相攜入室,裁緩襦結,忽然喊聲震地,火光沖天,六姊消失,蕭七也不見了。原來,徐繼長同六姊命中註定僅有“一捫之緣”,同蕭七命中註定八年聚合也已到期。“宿緣”的準確無誤,一點兒也不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