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見阮。
他低聲說:「對不起打擾你。」
「嗯?」
「我未婚妻小孩子脾氣,」他微笑,「她喜歡你的圍巾,想知道你在什麼地方買。」
我說:「這是化工學院的校徽巾,她念什麼科?」
「啊,她是英國文學科。」
「那麼不適合,不過如果真的要買,可到凱斯頓堂學生會合作社買。」
「謝謝。」他說。
真是個好未婚夫。
「你很冷。」他說。
我假裝沒聽懂。「所以穿很多衣服。」
我繼續翻報紙,他借到要用的書,離開了。
大學數千名學生,怎麼老碰見這兩位。
我的老姑婆心態已經畢露,同他們正沐春風的人有一段很大的距離,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抽空逛百貨公司。
獎學金數目很理想,今天我做得成闊客。
在女裝部又碰見王阮兩位。
王小姐老遠看見我就叫我,我被這女孩子感動,冷麵孔一時拿不出來。
我迎上去問:「買聖誕禮物?」
「嗯,大衣款式又多又便宜。」
我微笑,「我在買手套。」
「天氣真冷,聽說融雪的時候更冷,是不是?我們正計劃假期到歐洲去。」
我敷衍地說:「那多好。」
售貨員把大衣交予她試穿,她說聲對不起便進試身間。
阮忽然說:「你覺得她很幼稚吧?」
我非常窘,一時間無辭。
阮有點生氣,「但是她有她的好處,」他護短的說:「她心裡不藏jian。」
我揚高一條眉,也氣了,他言下之意是什麼?難道我是隻狐狸,既然如此,何必同我嚕嗦?
我冷冷的轉過身子去,不理睬他。
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自已愛上這女人也罷了,非得四周圍的人也愛上他的愛人不可,否則的話,便是他的敵人──是有這種男人的。
我步出商店,轉道去吃咖啡,叫了一隻比薩薄餅,舉案大嚼。
這下子不會再碰見他們兩個了吧?
以後的半個月裡,我步步為營,到公眾場所,總得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這一對寶貝兒,預備一見他們就避開。但是我運氣很好。
時間久了之後,我又自省其身。
難道我的表情真的很差?充滿蔑視,引起同胞不滿?
對牢鏡子看半晌,又不覺那麼壞。
問史密夫。
「要知道真話還是假話?」他問。
「真話。」
「與座冰山無異。」
我不晌了。
那麼是我不好。人家對我親熱,我給人家沒臉。
得改一改?想過再說。
在中國同學會見到阮王兩人的時候,我態度善良得多。
那女孩子絲毫不覺我之虛偽,親親密密的與我說長道短,我非常慚愧,人家又不比我小很多,為什麼我這樣老jian巨滑,把自己包在銅牆鐵壁當中?
阮過來給我一杯飲品,「對不起。」他說。
我說:「不要緊。」
有他處處保護著她,也難怪她老是長不大。
「習慣這裡的生活嗎?」
「開頭一個月她興奮莫名,現在已經覺天氣冷得不堪,昨日哭著想回家。」他看著遠處的未婚妻。
「過一會子就沒事,想家是這樣的。」我淡淡說。
「怎麼同樣是廿多歲的女孩子,你把事情處理得這麼好?」
我一怔。「我十七歲就到這裡,早已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