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素衣一整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不容易睡著竟然被打醒了,好生懊惱。
“你就別再秦王了。”
“外面有聲音耶,出去看看她們大早上都在幹嘛。”
“我再睡一會,你一會記得叫我。”
藍采芹利地下了床,穿上衣服,躡手躡腳走出門外。
掖庭的早晨是一天中最漂亮的時間,紅色的瓦片在初晨的陽光下變得很輕盈很輕盈。周圍靜悄悄地,徑上只有打水時留下的點點水跡,暗示著這些宮女已經開始替主人準備梳洗了。
藍采芹伸伸懶腰,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吧,於是輕輕掩上門扉,走出棲霞殿,這棲霞殿名字起得好聽,其實就是西廂,夕照特別厲害,夏天悶熱難耐。由此可見,這棲霞殿住的一定是下等宮女或新進宮女。
走出棲霞殿,日光頓時變亮了許多,但還是迷迷濛濛地,走廊上燈火與日光交匯相映著。
一個掌燈的老宮女拄著柺杖走來,另一隻手拿著一根長勾,長勾勾下走廊上的燈籠,將燈籠拿下來,放到嘴邊吹一下,燈便滅了。
藍采芹看著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禁心想,宮女難道還缺人手嗎?怎麼讓這麼老的婦人掌燈呢?萬一摔了可怎麼辦?
真是擔心啥就來啥,忽見柺杖一歪,那老宮女身體一斜,一隻腳跪倒在走廊上,藍采芹連忙跑過去扶起那老宮女,“摔傷了嗎?”
那老宮女看看她,“新來的吧。”
“嗯。”
“膝蓋直不起來了。”
“我扶你。”
藍采芹艱難地扶起老宮女,扶著她坐到走廊邊上,“我幫你看看。”
那老宮女說道:“揉一揉就好了。”
藍采芹掀開她的褲腳,看不出有什麼傷口,便輕輕揉了揉,那老宮女說道:“她們都叫我劉掌燈,叫著叫著,不知什麼時候起,就變成‘老掌燈’了。”劉掌燈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眼神裡盡是無盡的回憶。
藍采芹朝著她受傷的膝蓋哈了幾口氣,暖一暖,瘀傷就會散開些,“我叫采芹。昨天才進宮的。”
“采芹姑娘,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替你掌燈吧。”藍采芹見她沒什麼大礙,應該休息一下就好,便想接過她的長勾替她走一趟,順便熟悉一下宮中的環境。
“不用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掌了一輩的燈,做一天少一天的活,等我不行了,你再來幫我。”
“劉掌燈……”
“叫我老掌燈吧。”劉掌燈說著悽然一笑:“就快六十年了,還差一個月就滿六十年了,我一定要做滿這六十年。”說罷忽然露出天真一般的笑容:“剛掌燈那會,他們叫我小掌燈,後來就叫我劉掌燈,再後來,就變成老掌燈了。哪怕是大業十四年,我也沒有停下來過,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停下呢?”
藍采芹聽著心裡一股酸酸地,“掌了一輩的燈……”
劉掌燈撐著柺杖站起來,“不是沒人接替我,是我不願意,我還能幹……做一天少一天的活啊……”
藍采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一輩都是一個節奏,一輩只做一件事,到底是什麼感覺?
劉掌燈篤著柺杖,拿著長勾,一走過去,勾下前頭的燈籠,吹滅,再掛上去……
這樣的重複,到底要多少次,六十年到底有多長?一年有六十五日,每日晨昏兩趟,每一趟有幾盞燈籠,每天就重複一千次,一年也就重複十六萬五千次,十年即六十五萬次,六十年便是……
藍采芹正思量著,忽見宮素衣也在看著劉掌燈的背影。
“素衣……”
“兩億一千九萬次……兩億一千九萬個晨昏……晨……昏……她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