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夜裡生事,我們最後環顧了一遭四周。天空愈加暗下來,星際隧道的頂點幾近在頭頂正上方,光芒閃爍。整個渦克斯中心區暗影重重。
在我眼裡,這似乎是最令人悲哀的事了:渦克斯中心區一片黑暗。我整個一生(特蕾婭的一生)中,中央區從來都燈火通明。它就像一個威嚴壯麗的篩子,燦爛的燈火從裡面漏出來。闌珊燈火就是它心臟的律動。可如今燈火不再。一絲閃爍也不再有。
農民的進攻——如果要進攻的話——迫在眉睫。在那之前,別無選擇,唯有仰望天空。從星際隧道這一令人心生不祥的角度,一眼便能明白我們正處於即將過界的關鍵點上。渦克斯群島如此龐大,它一部分身軀肯定已經過了中點線。不過沒關係——渦克斯要麼一舉穿越過去,要麼永遠也別想過去。星際隧道——這一原則早在數個世紀以前就已定下——更像一個智慧過濾器,而不僅僅是一道門檻。在當時這條隧道運轉正常時,它能分辨出飛鳥和海上輪船:將輪船從地球送往天赤星,而將鳥兒攔截下來。這可不是一種簡單的判斷能力。星際隧道必須要能識別人及其建造物,而排除生活(或曾經生活)在兩個世界的無數其他生物。穿越星際隧道,換言之,並非一個簡單的機械過程。星際隧道觀察你,評判你,然後接受或者拒斥你。
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我們根本不可能被接受進入古老的地球。但我更害怕另外的一種可能。甚至早在星際隧道停止執行之前,地球就已變得面目全非,完全不再是特克記得的模樣。來自地球極地城市的最後一批難民描繪說,海洋化變層發生劇變,近海區嚴重營養物質過剩,成了死亡海域,硫化氫不斷從裡面咕咕地蒸騰上來,大片陸地突然消亡。
我閉上眼,陷入了恍惚的半意識狀態——疲憊、飢餓和痛苦時,快要入睡的狀態。偶爾,我睜眼看一眼特克。他躺在暗影裡,雙手被綁在身後,完全沒有特蕾婭曾經描畫的,假想智慧生物的使者的模樣。他就是他自己,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株無根的浮萍,不再年輕,形容樵悴,幾近崩潰。
估計他在做夢,因為他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呻吟。
或許我也在做夢吧。
後來我被一個聲音驚醒——仍是漫漫長夜的夜半時分——震耳欲聾,猶如一把利刃劃破黑暗。那是低沉的警笛聲,悠長而漠然,卻又那麼熟悉,熟悉……恍惚中,我一開始沒明白那聲音來自何方。待弄明白,我心中升起好多天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希望。
我踢了特克一腳,將他喚醒。他睜開眼,一骨碌坐直起來,眨巴著眼睛。
“聽!”我說。“你知道是什麼聲音嗎?是警報聲,特克,是躲避的警報聲,是快躲起來的警報聲,”一面絞盡腦汁地將渦克斯語翻譯成古老的英語,“是他孃的空襲警報!”
哀號的警報聲從渦克斯中心區最高的幾座高褸的廣播傳出來,警告大家快躲進防禦牆,某種襲擊正在迫近,而且情報肯定準確。不過還有一點重要的是:既然渦克斯中心區能發出警報,至少說明它一部分功能肯定已經恢復。
渦克斯中心區還活著!“意味著什麼?”特克問道。他還在跟睡夢搏鬥。
“意味著我們有機會從這裡逃出去!”我扭動身軀掙扎著站起來,以便能看見外面的情況。渦克斯中心區幾乎仍一片黑暗……但沒等我看得明白,一道探照燈突然從最近的那座瞭望塔照射過來。那些農民正澆滅篝火,急忙穿好衣服準備應戰,探照燈橫掃過沒有任何樹木的草坪,將四周照得一片通明。接著,更多的燈亮了起來:一座樓接一座樓,一個片區接一個片區地,渦克斯中心區開始驅散黑暗,重新掌握自我主導權。更小的點點光照,猶如螢火蟲般,在高處的小型機場上依稀亮起。那是飛行器,全副武裝的飛行器,裝備了致命的武器。
那一切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