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往往是這樣的。以她有限的經驗來看,親密關係是一個緩慢而水到渠成的事情,靠的不是語言,而是動作:眼神接觸,第一次肌膚碰觸(說到某處重點時,她伸手抓住博斯的胳膊),他自自然然地坐到她身旁,大腿挨著大腿,似乎兩人相識相知永生半世了。好奇怪,她心裡想,一切都似乎變得那麼熟悉,接下來跟他上床也是那麼的順理成章。沒有半點第一次的拘束,跟她預想的一模一樣,他在床上是如此的溫柔。
她在博斯一側睡著了,一隻手搭在博斯髖上。她不知道博斯什麼時候從自己身邊悄悄溜下床的,但他從盥洗室回來時,她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子。琥珀色的城市燈火從臥室窗戶對映進來,照在博斯身上。她看見那道剛才指尖已觸控到的傷疤,一道白凜凜的埂壠,像一條山路,從博斯肚臍沿胸腹蜿蜒而上,一直到右肩上。
她想要問。但博斯發現她在看自己,趕緊轉過了身。再然後,就睡著了。
早上,雖然沒時間慢慢品嚐,博斯還是做了法式麵包,煮了咖啡。他在廚房左右騰挪,又是用長柄鍋熱黃油,又是敲雞蛋。那麼自信滿滿,那麼駕輕就熟,她感覺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半夜時,她心裡冒出一個念頭。“你不是在為聯邦機構效力,”她說,“也可以說不是在為休斯頓警局效力。但整個過程中,你並非孤軍奮戰。你是在為什麼人效力。是這樣吧?”
“每個人都在為別人效力。”
“某個非政府組織?某個慈善組織?某個偵探機構?”
“我想我們最好是談談這事。”他說。
第八章 艾莉森的故事
我們剛抵達地球,管理者們就讓我們穿上連衣褲醫護裝。兩天裡,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一隊護理人員一直不停地圍著我轉。間或我問起特克的情況,他們說他很好,很快我就可以跟他說話。除此,他們不願再多說。
我也需要休息,原因很明顯。醒來,睡著,做夢,再醒來,不必為自己的性命擔憂,那種感覺真好。顯然,有很多的問題,遲早我得面對。可能會是很大的問題。但我嚥下的藥丸沖刷去了我心中的緊迫不安。
我身上的傷口不嚴重,癒合得很好。終於,我醒了過來,感覺神清氣爽,肚子很餓,也第一次感到不耐煩。我問床邊的一名護士位男性工作人員,一雙大眼睛,臉上一成不變的笑容——什麼時候我可以不再吃蛋白質漿糊,而可以吃一點更實實在在的東西。
“手術之後。”他聲音輕柔地說。
“什麼手術啊?”
“給你更換網路終端,”他說,那口吻像是在跟一個弱智兒童交談。“我知道這對你曾是多麼的不容易,在沒有網路終端的情況下,硬挺了過來。網路系統崩潰時,我們大家也都不容易。就像是一個人獨自被拋棄在黑暗中。”那記憶讓他不禁一顫。“但天黑之前,我們就能給你修復好。”
“不要。”我衝口道。
“你說什麼?”
“我不想做手術。我不想再要那終端。”
他皺眉想了想,然後臉上又掛起那要讓人發瘋的微笑。“這種時候,心中有些焦慮是非常正常的。我可以給你調整用藥你看如何?”
我告訴他我所用處方沒問題,我明明白白告訴他我堅決拒絕手術,就跟渦克斯醫藥條例裡所規定的我的權利一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這手術並不需穿刺,只是做一個修復啊!我看過你的歷史檔案,你跟其他人一樣,是一出生就植入在體內的。我們不會給你做任何修改,特蕾婭,我們只是幫你恢復成原樣。”
我跟他爭執了很長時間,語氣相當激烈。我用了一些本不該有的詞語,既有渦克斯語也有英語。他先是非常吃驚,再後來沉默了。他含著淚水走出了房間,一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