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他猜測是波特咬到了舌頭或嘴唇。
“花瓶,繪畫中常用的女性象徵,而你那花瓶的形狀,是女性的子宮。”這最後一擊,最血肉模糊的真相,從裡德爾嘴裡幽幽吐出,之後肢體暴力或語言暴力或二者兼有,裡德爾等待著波特的拳頭或者咒罵。
紳士風度,他們都明白於自己而言只是件體面衣服,其下躁動著野蠻粗暴的骨肉像條總有一天會跳出籠子咬人的狗,掙脫韁繩的馬。
讓我再看一次吧,裡德爾想。
許多年前的艾倫。
“你愛你的神,可你的神並不愛你,他會嫉妒你的背叛——連這一點都是人類遐想出來自我慰藉的。真相是,拉奧孔為了激怒神而在神面前與女人媾和,他受罰並不是因為神的嫉妒而是因為神視此為不敬,真相是,艾倫明白不再做夢、變成正常人的時候到了,他嘗試過正常男人的生活,可他已經被神扭曲了性別。不,不該說是‘被’,而該說是‘為’。這一切都是一廂情願的後果。”
他發覺自己的語言功能平時沉睡不起,只在有目的時才甦醒過來,像墨菲斯托說服浮士德,那麼多的話,他自己都驚訝了。繼而一種奇怪的心情襲擊了他。一種不安。琢磨對方會不會厭倦到摔門而去。
波特翻騰於嚴謹死板制服下的怒意卻並未衝破束縛,急促呼吸漸漸迴歸平緩,聲音乾澀,帶有疑惑,“你總故意激怒我,為什麼?”
太敏銳了。裡德爾心中驚歎,為之隱約動容。
“該你回答我了,為什麼,裡德爾?”
男孩冷靜地審視他,從穿透別人卻謹慎封閉住自己的眼神到一絲不苟的領結都讓裡德爾煩躁,他抿著嘴拒絕回答,男孩點點頭說很好,那你聽聽看我分析得對不對。
“從前有一隻野獸,純粹的野獸,年幼時混跡在人群中學會人類的語言,學會人類的穿著,為達目的,也因為它年幼而對更龐大的群體的攻擊懷有恐懼。漸漸它長大了,變得強大、自信、傲慢,它擺脫了年幼時的恐懼感,越發放縱自己的野性。”
波特抬起手來,觸向裡德爾衣襟,似乎在撫摸空氣裡野獸的皮毛。
“野獸在放縱中受到了傷害,靜脈緩緩流血,慢性走向冰冷的死亡,它雖然昂著腦袋拒絕撫慰,內心深處卻想要一個同類,讓它描摹,讓它發現它們的共同性,讓它血液沸騰,讓它被縫補。”
裡德爾面無表情,攥住波特那隻手的手腕,用力到指甲把袖口布料嵌入皮肉,“我是比那些愚蠢的人都高階的物種,恐懼?你說的是你自己,別把我看作是你這種柔弱的東西。”
“即使獅子和毒蛇,年少爪子和利齒沒長出來時也是柔弱的,初生的生命總是需要強者保護,父母,長輩,這是自然的。”波特用裡德爾剛才的語氣說道。
“我沒有保護者。”裡德爾輕柔地說,“和你不一樣,我從沒想到自己需要依賴什麼,當然,命運也沒給我認知這個規律的機會。我是應該領導眾人,接受臣服與膜拜的,天生如此。我是第一條蛇,沒有神沒有造物者。”
波特皺了皺眉。
裡德爾嘆息著,故作體貼撫平他的眉頭,“而你的神,鄧布利多,他是第一頭獅子。這是由來已久的戰爭,神和魔鬼。而你,我親愛的管家,你是人類,既是亞當又是夏娃。我喜歡你在神性和魔性間的掙扎,突破你人類的面板吧,露出真相,告訴我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勝利者。”
“繪畫對你來說是戰爭的延續,解剖世界構成的模具,”波特難掩倦意,“如果你不能純粹欣賞景物、靜物、模特,不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屬於他們自身的特質,而僅僅感受到你自己的思想,你看到的東西就永遠只是你自己。即使我扒掉皮囊,你看到的又真的是我嗎?你像個小孩子,以為把玩具打倒了就能打倒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