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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中隊氣氛異常緊張,沒人敢大聲說話,而“倒流”們也裝模作樣地拿把
小刀修起鞋來,兆龍有意識地給他們每個人一半的活兒,居然也完成了。兆龍總算
看清他們的本來面目,人沒有不怕死的,只是在能活下去的情況下,忍氣吞生也能
忍,不忍又能怎麼著,如此看來,也就是那麼回事,刑期也一天一天翻著篇兒,沒
誰都一樣,平淡而自然。
陰雲密佈的日子漸漸明朗,大家都感到輕鬆多了,隱藏多日的酒瓶從屋子頂棚、
放風場魚池內拿出,晾曬的被子拴在鐵絲上,擋著在裡面喝酒的,一派解除嚴肅嚴
管喜洋洋的氣氛,平安無事使隊長們鬆懈了很多。
易軍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逐漸有意識接觸一些難友,他與季國華閒扯起來,
因為他覺得季國華不像在外面混的人,也和這幫人不合群,煙是他的命根子,一種
簡裝七十枝的,一天可以幹掉五分之四。
“哥們兒,你這抽菸怎麼跟吃煙似的?”易軍問。
“唉,易老弟,你可不知道,現在惟一能支撐著我的就是它了。”季國華無奈
地回答。
“沒那麼嚴重吧,你才十三年,那無期死緩的還不都得上吊死去呀?”易軍很
不解,遞上一棵外菸,給他點著了火。
“兄弟,你才幾天呀,等時間長了你才有所體會,你聽著:一進牢房我心驚肉
跳,二人同戴一副手銬,三餐牢飯頓頓吃不飽,四季如春日子難熬,五層的高樓門
外有保鏢,六張床鋪高高睡覺,七條監規強迫我做到,八個難友心情煩躁。說了歸
堆,兄弟,命苦不能怪政府,點背不能怪社會,這人呀,一步錯是步步錯。”
“你這牢騷夠多的,因為什麼進來的?”
“嘿,說起來都丟人,我在北京站餐飲上班,一個外地老冒兒耍賴,吃完餃子
說有頭髮不給錢,都吃完了,哪有不給錢的道理,就罵了起來。我們的幾個同事都
跑出來,咱北京人誰聽這個呀,三下五除二,打了一頓,誰知道他老先生有心臟病
呀,給打死了。也趕上嚴打,頭兩個死刑,一個無期,我就拿鞋底給了兩下,就弄
了個這。媳婦也離了,兒子也給帶走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呀,我又不像你們,能說
會道交朋結友,更不會鬥兇鬥狠,家裡也沒託,也不是買賣人家,在這鬼地方,湊
合活著,我也不招別人恨,自個混自個的,倒少了好多是非,有就吃一口,沒有就
扛著,別人的我也不眼紅,誰也不會把我放在眼裡。快七年一天沒減,咱沒子呀,
惟一跟我親的就是它了。”季國華彈了彈手中的煙,又解氣地深吸一口。
這一番道白倒讓易軍無話可說,他也看到了每天吃窩頭的佔八成以上的人,弱
勢群體佔多數,但只是經濟方面的。
季國華好像看出什麼又開聊:“哥們兒,這跟外面社會都一樣,窮人是多數,
你琢磨呀,幾進宮的,進出頻繁,在社會的間隙太少,給家裡都弄煩了,索性也就
不管。還有家裡有條件想管,但幹不成事的。隊長他也分人,看你是回事的,幫你
偷偷採購,但那是有託的,要不就是有頭有臉的,剩下就是挨宰的。可宰也不是事
呀,這可不是一年、二年、五年、八年,家裡撐不住,隊長也口黑。再就是我這樣
的佔多數,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兒,其實呀,這也正常,哪兒不是分三六九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