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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便趕赴津門。經一番交涉,以殺流賠黜,平息了教案。為這事,曾國藩落了個“外慚清議,內疚神明”,次年,便鬱鬱而終。

曾國藩為人,馮慎十分尊崇。他晚年名毀津門,又豈會不知?以馮慎之見:天津教案,非一人之過。只是這番想法,不便明說。

沉吟半晌,馮慎問道:“難道說……查爺您遭了池魚之殃?”

“不錯!”查仵作咬牙切齒道,“正是受那牽連,才害得我家破人亡!”

馮慎臉色稍變,道:“願聞其詳。”

查仵作唏噓道:“這一晃,已是半個多甲子……馮少爺是否記得,我曾說先父任過水師的營官?”

馮慎點了點頭:“是有這檔子事。”

查仵作道:“先父少時,便在運河上放排。後來鬧了長毛,先父便投了湘軍水師,編在雪帥彭玉麟帳下。從普通的丁勇,累遷至什長、哨長。在打江寧時,因立下戰功,擢升了‘參將花翎即補遊擊’。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待平了長毛後,朝廷卻下令裁軍。不少記名提督、掛銜總兵,被削回原籍。先父雖未被裁,卻也是連降五級,授了區區一個外委把總。世態炎涼,令先父心灰意冷懶他索性把官辭了,帶著家眷回了天津老家。回到家中,先父遍請西席,將我培育。盼我以詩文高中恩科,而非一介赳赳武夫……”

馮慎道:“只可惜令尊一片苦心,卻付之東流。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必將飲恨抱憾!”

“哼哼!”查仵作冷笑道,“馮少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馮慎搖了搖頭:“查爺您接著講吧……”

查仵作穩了穩情緒,又道:“先父生性豪俠,眼裡揉不得沙子。平日裡,也嘗痛恨洋人橫行霸道。教案一起,先父便按捺不住,殺奔望海樓,手刃了兩個洋鬼子。朝廷追查下來,官府便將先父定成死罪。我兄長去衙門理論,可那狗官不分青紅皂白,又將我兄長打入大牢。最後,先父被開刀問斬,我兄長也受盡折磨,庾死獄中。家母初聞噩耗,悲憤交加,當夜便咳血不治、撒手人寰!”

聽了查家所遭慘禍,馮慎惻然心酸。他唇梗舌塞,一時也不知說什麼。

查仵作抹了把臉,哽噎道:“家人死絕了,只剩我一人無依無靠。刁奴惡僕見我年幼好欺,勾結了外匪,將家中錢財哄搶一空。我有家難回,只得流落街頭、討乞苟活。馮少爺……直到那時,我才明白,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萬幸蒼天有眼,讓我稀裡糊塗的入了天理教。教裡給我衣食吃穿、授我拳指令碼事。我揹負著血海深仇,自然是拼了命地奮發圖強。沒幾年,老教主仙逝,教中兄弟便舉我為新掌教。我忝掌天理後,把當年謀奪我家產的惡僕,盡數捉來,捆在柱上,統統點了天燈!”

馮慎喟然嘆道:“那夥惡僕受此酷刑,可謂是咎由自取……查爺的家仇,也算是報了……”

“報仇?還早得很!”查仵作指天罵地,“我查某人最大的仇家,正是那大清狗朝廷!先父為民除害,那是義膽忠肝!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誰不交口稱讚?可恨那韃虜昏聵無能,尸位素餐。殺我英豪、割我國土,低躬屈節,奴顏婢膝,恨不得將這大好河山讓與它那洋主子!馮少爺你來說,這樣的無道朝廷,還留它何用?我們擁立賢主、代其運祚,又有何不可?”

馮慎道:“盱衡大勢,無非是分合盛衰。廣廈將傾,氣運欲散,查爺何不靜觀其變,順其自然?”

查仵作譏諷道:“看來……馮少爺只顧著給滿人俯首帖耳,卻忘了兒自個的炎黃血脈!”

“哈哈哈……好一通激昂闊論!好一番義正詞嚴!”馮慎仰天長笑道,“查爺您可真行!將自己的狼子野心硬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哈哈哈……”

查仵作面有慍色:“查某所言,字字肺腑、句句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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