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說:“少華,你不要在這裡睜著眼睛說瞎話了。我們可以來分析一下,我這麼個人,能夠在國家的生死存亡面前做些什麼?好吧,你讓我扛著槍上前線,那除了多一個炮灰多吃軍隊一份口糧之外,也就是多浪費日本人一顆子彈。一槍就可以崩了我,我還能有什麼用呢?”
好一個鑽牛角尖的傢伙!我沒好氣地回答道:“誰說讓你從軍去啦?我只是看不慣你成天躲在家裡搞些莫名其妙毫無用處的研究。你上戰場大概真沒什麼用,但你這樣了不起的數學頭腦,難道不可以想辦法投身金融戰場,為軍隊籌集資金?”
“這倒是個好建議。”蘇柏然笑出聲來,“不過這也用不著我,你看我父親一天到晚往上海往香港那邊跑,那是他的本行。”
我冷笑道:“你父親就真的是在為軍隊籌集資金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視金錢如糞土?若是換成你父親,那天見我搗亂把那麼大一筆錢送還給賭場不氣急才怪呢。”
“那你倒也太小瞧我父親了。那筆錢,他還瞧不上。”他嘆了口氣,“不過你也說得對,人各有志,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恐怕我也看不怎麼明白。但有我這樣的人留在後方想些莫名其妙的點子未嘗不是好事。或許有一天,這些莫名其妙的點子就會派上用場。反正我還是留在家裡比較適應,你知道我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我又不是明允。”
這是柏然第一次提到他弟弟。雖然我早知道有蘇明允的存在,但在東禾園裡,這三個字彷彿是某種禁忌,沒有任何人會主動提到。我這個人雖然好奇心重,但向來粗枝大葉忘性極重,雖然偶爾也覺得奇怪,倒也想不起主動去問及蘇明允其人其事。不過現在既然提到了,當然免不了問上兩句。
“你那個弟弟,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他人?”
柏然頗有些不情願地回答道:“他沒跟我們過重慶來。”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我總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們家裡人從來不提到明允?”
蘇柏然(3)
我這基本上是在刨他蘇家的根底了,其實也與我無關,但對於柏然與他的家庭,我竟然有種奇怪的求知慾,彷彿知道得越多,就越能瞭解蘇家大公子內心的秘密。因此,竟是用著某種江湖宵小般的窺探之心來等待著他的答案。然而蘇柏然的回答是乾脆利落卻又輕描淡寫的。
“明允跟父親有些不和,很久以前就離家出走了。”
他這麼一說,我倒反而不好問下去,只得嘿嘿乾笑兩聲,但還是有些不甘心:“聽說他跟我同歲?”
蘇柏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同歲是同歲,不過不像你這麼話多。”
一瞬間我真有惱羞成怒的感覺。一時間找不出話來說,面紅耳赤地坐著,望著蘇柏然紙上的傻瓜樂園發愣。
柏然的聲音變得柔軟下來:“明天你能開車陪我去一趟碼頭嗎?我的姨媽,也就是我媽的小妹子要到重慶來,我奉命去接她。”
蘇柏然當然是數學天才,只怕對建築機械之類的東西也相當在行,不過說到開車或是任何一種需要用雙手來扭動方向盤的行當,他立馬打回原形變成白痴一類的生物。而說到我的開車技術,那可不是蓋的,只怕沒幾個傢伙能夠及得上(畢竟我是洛陽航空學校畢業的高才生)。就說倒車吧,我能用不低於70碼的速度將任意一輛破銅爛鐵倒進任何一個直徑不小於車尾的空地裡,並且在一秒鐘之內就讓它立定行禮。而倘若能讓我把車頭正過來,那就算讓它當場玩玩跳火圈之類的雜技也不在話下。說到這一手,我大概能算是重慶駐軍當中的。不過我也能把車開得平平穩穩,就像是大姑娘頭一回上轎一般。所以自從蘇太太有一回坐過我的車並且聽我瞎侃過一通之後,但凡東禾園裡要來什麼要緊客人需要柏然陪同接送的,她都老實不客氣地讓我當上了義務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