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隋帝楊廣的兩句名不見經傳的小詩“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被少遊稍加修改,變成“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頓時蓬蓽生輝。師兄晁補之極力稱讚這兩句,道:“雖不識字之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也”。
此詞盛行一時,《鐵圍山叢談》載,秦觀女婿範溫某次赴宴,因默默無聞,坐在角落裡無人理睬。直到有侍兒吟唱少遊的長短句,有人無意中問他:“閣下是什麼來歷呀?”範溫這才緩緩起身,咳嗽一聲,略帶得意地答道:“某正是‘山抹微雲’的女婿!”滿座皆驚,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這首詞的開頭“山抹微雲,天連衰草”,也得到蘇軾的讚賞,甚至戲封少遊為“山抹微雲君”。但,一番表揚後,蘇軾又嫌這首詞格律不高,道:“少遊,沒想到幾天不見,你竟學柳七作詞。”柳永因終日流連妓院、與妓女打情罵俏,詞多俚俗,世人都認為他“多遊狎邪”,不屑為伍的。
少遊當然不認可,急得面紅脖子粗,一個勁地辯白:“某雖無學,還不至於如此!”東坡呵呵笑道:“‘銷魂,當此際’,難道不是柳七郎的常用詞語嗎?”少遊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見他窘迫,蘇軾更起勁了,哈哈大笑,寫了一副對聯來取樂:“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山抹微雲”是少遊《滿庭芳》的名句,“露花倒影”則出自柳永的《破陣子》。
可是,少遊因蘇軾而成名,也因蘇軾而倒黴:可謂成也蘇軾,敗也蘇軾!
在“洛”、“蜀”、“朔”黨的爭鬥中,少遊被視為蘇軾的“鐵桿”而頻頻受到政敵的攻擊。他創作的豔情詞,也成為罪狀之一,元祐五年五月,右諫議大夫朱光庭奏言:“新除太常博士秦觀,素號薄徒,惡行非一”,蘇軾被貶杭州,少遊也被貶出京。紹聖元年(1094),蘇軾再次受到排擠,被貶到惠州,少遊也被貶為監處州茶鹽酒稅。
在處州,少遊為了消愁解悶,經常與僧人談禪論道,寫了一首《題法海平闍黎》詩。豈料恰因詩中的“因循移病依香火,寫得彌陀七萬言”的兩句,被政敵們羅織了“謁告寫佛書”的罪名,於紹聖三年(1096),受到“削秩徙郴州”的嚴懲。“削秩”,是刪除所有的官職封號,是對當時士大夫最嚴重的懲罰。
關於秦觀的性格,《宋史 秦觀傳》這樣說:“少豪雋慷慨,溢於文詞,……,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與己意合”。還有宋人說他十五歲喪父,侍母家居,研習經史兵書,二十四歲作《郭子儀單騎見虜賦》,“事方急則宜有異謀,軍既孤則難拘常法。……所以徹衛四環,去兵兩夾。雖鋒無鏌邪之銳,而勢有泰山之壓。”似乎,秦觀少時豪雋狂放,胸懷“馳騁沙場”之大志,頗似文武雙全的岳飛或者辛棄疾。
對此,我是很懷疑的。因為,從秦觀的詞風上,看不到一絲英武豪邁之氣,呈現的是一個敏感、纖細、脆弱、溫情、憂鬱的書生形象;從他作詞的題材看,絕大多數是男女情愁,極少談論兵書戰事、國計民生之類。而縱觀少遊的人生經歷,他步入仕途後的表現,亦無英雄氣概。他在“黨爭”中屢屢受氣,逐漸變得抑鬱寡歡,再至徹底絕望,對前景完全失去信心,陷入哀傷、悲悽之中而不能自拔。
性情的改變,使得他後期作詞,凸現出淒涼的“身世之感”,憂傷悲苦的情調成為主旋律,詞風也由早先的“閒愁悽婉”而變成“悲楚淒厲”。
在處州任監灑稅官時,少遊曾到城外的溪水邊散心。春花黃鶯的美景不僅沒有帶給他寬慰,反而引發了春光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