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讓天下的人都這樣認為吧。”
聽著齊瀧的語調,蘇謐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也許是殿裡的火爐生得太多、太旺,沉悶的熱氣鬱積不散,讓心底的最深處也隨著一起沉悶難解。
“只是這些日子,謐兒在劉泉家中也是受苦了,這兩年東躲西藏的。”他看她的目光依然安靜,語調也是平淡依舊,卻開始帶著一抹蘇謐看不透的幽深難測。
“比較起皇上的車馬勞頓來說,這點苦楚算得了什麼呢?”蘇謐含了一抹欣慰的淺笑說道。
離別兩年之後,再說出這樣的話語讓蘇謐也感到生疏,也許,她一輩子都沒有在他的面前說真話的機會了。
“是啊,不算什麼,”齊瀧笑了起來,“比起朕的車馬勞頓來。”
他的笑容從嘴角漫開,卻未曾達到眼底就消逝在連續不斷的咳嗽聲裡面。他低下頭去,咳嗽得幾乎要將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蘇謐的眼中掠過一絲不忍。
他終於認清楚自己,認清楚身邊的人了,可是這個代價是何其的巨大啊!蘇謐可以想象,當齊瀧意氣風發地帶著親自統一天下的美夢走入倪源的軍中,卻發現等待著他的是囚禁和利用的時候,是怎樣的震驚與絕望。從一個高傲的皇帝淪為一個階下囚,不啻於天庭與地獄之別。而且這巨大的淪落追究起來,是他自己的識人不明所帶來的,是他自己的貪心讓他一步步走入了這個精巧的陷阱。對於驕傲的他來說,這會是怎樣的打擊和折磨啊。
蘇謐移了移身子,坐到他的身後,輕輕捶著背,幫他理順氣息。
“皇上,您應該吃藥了。”外間,一個御醫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低聲說道。
齊瀧沒有反應,那個御醫以為他是默許了的,立刻端著金盤子走了進來,此時有蘇謐在,自然是用不到服侍藥物的宮人。
蘇謐正要去拿上面的玉碗,卻冷不丁身邊伸過一隻手來。
他用力一揮,金盤子翻了過去,閃著一道金光,“哐啷”一聲,跌落到了床前的白玉腳踏上。
玉碗立刻跌碎成數片,黑沉沉的藥汁順著腳踏的白玉紋理流到了金磚鋪就的地面上。
濃郁的藥香彌散出來,刺鼻得令人窒息。
蘇謐伸出的手尚且來不及收回,她怔怔地看著齊瀧俯下身去。因為這個簡單的動作,他又是一陣咳嗽。
“皇上……”蘇謐放下手,卻不知道從何勸起,看了殿外的宮人一眼。
在金盤墜下的那一刻,他們已經迅速地、溫順地跪伏在地上了,動作熟練流暢,看來……蘇謐苦笑了一下,這些日子以來,齊瀧這樣的脾氣是經常有的。
她輕輕拍打著齊瀧的後背,一邊柔聲說道:“皇上,良藥苦口利於病,如果不喝藥,病情怎麼能夠痊癒呢?”
齊瀧沒有說話,他抬起頭來,看著地上的盤子出神。
蘇謐看得出,他原本是想要將這盤子和這碗藥一起揮得遠遠的,可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也不過是讓它翻了個滾兒,跌落到了床畔。
“謐兒覺得朕應該喝藥嗎?”他轉頭凝視著蘇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
蘇謐心裡一怔,她低頭看灑落在腳下的藥汁。依照她的醫術自然能夠聞得出,這碗藥只是一碗單純的驅寒止咳的風寒藥,用材名貴,火候恰當,正是治療齊瀧如今的症狀的,並未有絲毫的不妥。就算是蘇謐自己動手,只怕也不會開出更好的藥方了。
可是她分明看見有什麼陰霾的東西,在齊瀧的眼底最深處慢慢凝聚。
不是因為這一碗藥?還能因為什麼?
“皇上,不喝藥怎麼能夠痊癒呢?”蘇謐避開他的眼神,勸慰道,“臣妾還等著親眼看到皇上踏上神武門接受萬民朝拜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