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已恢復一貫的平和,明明處於完全的劣勢,卻比起御座上那位從容許多。一向只道這位對她以兄長保護者自居,卻不想暗地裡還懷有別樣心思。這件事上,輸的是他。
“臣已聽從皇上指示,寫下休書。不知又有何冒犯之處?”
“你,你——”雍正咬牙切齒:“你當日欺她年幼無知,花言巧語,小恩小惠,矇騙於她。好在她還不算糊塗,總算看清了你。可恨她死去多年,你竟敢——”猛然想到,他二人方才以心神交戰,那個名字,並未出口。
允禩很樂意接下去:“她自然明白我,也知我明白她。輸贏在她眼裡,根本無關緊要。她說過,別人贏我再多,在她眼中,我仍是胤禩。”想到從前,他的目光聲音都變得溫柔。
眼睛耳朵都被無形的刺扎傷,雍正氣急敗壞:“閉嘴!你這混帳!竟敢汙她清白。”
“汙她清白?當日皇上在淮安所為,才是汙她清白。”
雍正臉色鐵青,那是他心底隱秘的美好回憶,本不容他人提及,然而念頭一轉,卻笑道:“朕與她,同床共枕,肌膚相親,便叫你知道了,又如何?朕擁有天下,難道要不得一個女子?”
允禩也笑:“偏偏就有這麼個女子,皇上要不得,得不到。難道皇上竟不知怎麼才算同床共枕,肌膚相親?我與她,那才是同床共枕,肌膚相親。”
“胡說!”雍正勃然變色,又是猜疑又是嫉恨:“你信口雌黃!她不是那樣的人!”
允禩心中快意,本想實實給他一拳,又一想,那是閨中私密之事,何必說與他聽。
見他無言以對,雍正略略放心:“虧你也是皇子,尖鑽刁滑,卑鄙下作,肖似爾生母。竟敢無中生有,捏造彌天大謊,中傷那般皎潔出塵的一個女子。”
允禩聽他辱及母親良妃,哪裡還肯忍,臉色微變,口氣淡淡:“就算額娘出身卑賤,得封妃位,也是皇上的庶母。君王當以孝治天下。皇上辱及長輩,不忠不孝,怪不得太后生前不敢受封。”
“放肆!”雍正心口重重捱了一拳,眼前發黑,口中發苦。挑起這場爭端,本是要看他出醜,親自羞辱於他,滿足一下好勝心,叫他知道,就算不憑藉君王的權威,他也鬥不過他。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廉親王也能口舌鋒利,咄咄逼人。他二人本是親兄弟,一明一暗,一君一臣,鬥了幾十年,很瞭解對方的底細。廉親王曾執掌內務府戶部禮部,善於經營,宮中朝中埋下的勢力,直到如今他也沒有把握能消除乾淨。登基前後,他做的一些事,不是每一件都見得光。繼續這場口舌之爭,保不定他會說出什麼,傳出去,他雖不怕,也是惱火。手握權杖,他又何苦非要同個臣下爭這口舌之鋒?
“廉親王侍君不忠,耽誤朝政,不尊禮儀,以下犯上,罪無可恕,削親王爵,降為民王。著押往太廟,長跪反省。”
殿中那一干人,聽他二人鬥嘴,早已嚇得身體癱軟,匍匐在地,不住打顫,只恨自己不能消失,又恨自己耳聰目明。聽見皇上下旨,高無庸率先反應過來,踢了邊上一個太監一腳。那太監本能地應了聲:“喳。”
允禩呵呵一笑,笑上面這位才能平平:若不是搶了先手,竊得皇位,你憑什麼與我們鬥?
雍正鐵青著臉,冷冷地瞪著他,額上青筋蹦跳:棋差一著,你就只能任人宰割。
那就讓我看看,你都有什麼手段。允禩不慌不忙地摘下頂戴,取下朝珠,褪下朝服,就連腰中的帶子也一併解了下來,僅著一襲白衣:“臣謝主隆恩!朝中傳言,皇上弒父逼母,殺兄害弟,不容異己。這太廟,皇上輕易怕是不敢去。臣於國家朝廷,已無關緊要,願替皇上去太廟長跪反省。”
雍正怒不可遏,抓起桌案上的白瓷彩繪蓋碗,狠狠擲過去。
允禩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