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滿手的珠鑽被取下來,一顆一顆,放在那個襯著綠絲絨的瑪瑙盤裡,竟是滿滿一盤。有人說這個女人死的不值得,留金留銀留下珠寶鑽戒和自生自養的兒子,就是沒能留住男人對她的真心。也有人說,撐死也比餓死強,這女人到底是等回了自己的男人,只是守了太久的活寡,太飢太渴也太急,沾不得男人的,這不,沾上了,白送了一條命?!
但是張滿貫給了他的兒子最好的教育。
那個聰明伶俐的英俊少年十九歲的時候就拿到了商州書院的最好成績。
也是在這一年,他的父親張滿貫又有了那個男小旦的下落,變賣了所有家產趕到西安,卻被另一個更有權勢的政客“截糊”,又一次把自己輸成“白板”,再次返回商州時,滿貫的家產已成東西南北風。
張燈就是在這個時候,憑了他的絕世才情,憑著他的清雅不凡和熠熠風采,來到陳家金玉滿堂耕讀傳世的前庭。陳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趕來看這新來的先生,不敢說丫鬟婢女們誰不怦然心動,就是嬌蕊自己,看見張燈也是未曾開口,臉已羞紅,後來向先生行拜師禮的時候,兩條腿竟由不得自己直打哆嗦,再後來,就有那莫名其妙的東西自腿縫往下流,溼了緊身的半條裙襯。
拜師的儀式簡潔而又新派。先拿出預先習練的幾幅蠅頭小楷請先生過目,那張燈看過才知道他所面對的其實是一個才藝雙全的女秀才。想來她十幾年梨園浸淫,不敢說摸熟了筆墨紙硯遍讀了天下文章,怎麼說也是十八般技藝樣樣精通的妙人兒。於是就莫名驚慌,知道自己其實也是才疏學淺,恐怕難當傳道授業解惑之師。好在這個時候拜師儀式結束了,按規矩由先生為學生起一個學名。張燈想都沒想,就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嬌蕊。
看到這名字的剎那間,滿屋的人都怔住了。本想著這個才高八斗的教書先生一定會賜予更雅緻更考究更有書卷氣的學名來,誰知他也難逃平庸,寫在紙上的這兩個字看起來簡直俗不可耐。只有那真名就叫嬌蕊的四姨太自己心裡緊張的不得了,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全商州的人都知道她叫小桃紅,她是桃花麗人,她的名字自從孃胎裡下來幾乎很少被人提及,更少有人知道,娘叫她蕊兒,桃花戲班的師傅師兄師弟師妹也叫她蕊兒,連她自己都早已忘記曾有過這樣的名字了,這一次竟被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當做學名相贈,真是匪夷所思。
那張燈是寫過名字就擱腦後邊了,無意理會女學生心情相對時胸中幹噎著的那些疑惑:他是誰?他究竟是誰?他的名字,他的容貌,他的舉止,嬌蕊都是第一次知道第一次看到,為什麼會讓她的心裡有一種被穿透被刺傷的痛覺?他什麼話都沒有說,滿屋子都是人,她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就為他亂了心思,溼了裙襯。他只是賜給她久已遺忘的名字,她就感覺是前生後世的相識了。
書房是安置在西院的,他常常坐在一片陽光燦爛之中為她解詞讀句,偶爾,邀來小丫頭花青扮做書童,一圈一圈地在硯臺上研墨,左一圈是寂寞,右一圈也是寂寞,研來濃黑粘稠的墨汁書寫在陽春白雪的宣紙上,也是揮之不去不招自來的寂寞。只有身上那塊為他生情的地方,是生生不息的泉眼,日日流淌。
後來就習慣了天天為他更換裙襯,習慣了讓所有的寂寞與濡溼都風乾了,習慣了看小書童研墨,習慣了看先生的白紙黑字。漸漸地,嬌蕊開始依賴於這種觀望,似乎從他們的背影裡所看見的就是一出耐人尋味的摺子戲,只是幕前幕後的東西再也無關緊要,唱唸做打俱可以省去,情節也儘可淡化,不必看先生的俊眉俊眼,也不必看小書童粉雕玉琢的蘋果臉,慢慢地,就冷靜了心思,收回了妄念,把所有的精神全用來忘卻,凝神諦聽:一圈,一圈,又一圈,聽得見小書童手腕上兩隻銀鐲子的叮噹聲,也聽得見先生濃筆重墨的揮毫中悉悉娑娑的衣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