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謝,不也好嗎?只要自己做過好事不就好了嗎?”舅父這樣說。
“不,舅父,我那時並不存要他道謝的意思。從那時起,我覺得美尼清非常可愛,想有機會再幫幫他的忙。可是他竟完全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盲與我要好呢?”安利柯說。
“哦,這樣嗎?”舅父回答說,“這是很明白的羅。且聽我告訴你。你有慈愛的父母,幼小時聽到深情的搖籃曲,一向在愛撫中長大。但是在美尼清,出世以後不曾從人受過一句親切的言語,也不曾聽到過深情的搖籃曲,他所受過的只是虐待。所以美尼清的心就異常了,他不知道世間有所謂情的東西,總以為誰都不會用深情對待他。所以,雖然也許想對你道謝,卻恐怕又遭到你的譏笑,就垂著頭管自去避了。”
“那麼,舅父,我就到美尼清家裡去玩吧。我不知道為了什麼,總覺得那孩子可愛。”安利柯說。
“唔。”舅父點頭。“但還是不去的好。你如果去訪他,他會伯麥不出來見你的。倒不如將他招到家裡來玩,一同做些殘廢者也能做的遊戲。因為在家裡,無論他的形狀怎樣可笑,也沒有笑他的人。”
“是……”安利柯也點頭。
舅父又對安利柯這樣說:“話雖如此,美尼清也許有著和那手足同樣的不快的心情,無論你待他怎樣好,在他也許不但不覺得可感,反而覺得可厭哩。所以,你決不可想從他得到感謝。但也不該對自己的行為失望。一件善行,能實行,在自己已是一種報酬了。望人感謝,等於放重利,是不好的根性啊。別人對於你的善行原應感謝,但自己對於別人有善行,決不該望人家的報答。自己只要幫助了弱者,把人從困苦中救出,替苦痛著的人拭了眼淚就好了。如果在這以上還想要求什麼,那是有傷於自己的正義的。”
……
第十四
一 海波
安利柯熟覽桑。德連累的世間,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而在近來,卻常看見默然沉思著的人。有的茫然坐在崖上,看了海在默想;有的靠了崖坡,死也似的臥著在思忖什麼;有的躺在沙灘上兀自沉想,不知日影的移動。
安利柯在默然沉思的人們的臉上,感到奇異的悲哀味。如果他們是詩人或是畫家,也許可以說他們在追求什麼無限的東西吧。可是他們都是骯髒的勞動者與老人,那當然是因為有著什麼煩惱的緣故。於是,安利柯有一日問舅父:“舅父,我常在崖上、坡上、沙灘上見到蹲臥了半日不響的默然沉思的人。他們大概是因為沒有蝴口的地方,才把光陰這樣地消磨吧。”
舅父現出深思的神情這樣說:“不,不是因為沒有餬口的地方羅。人這東西,只勞動是不夠的。有時非無目的地思考,或茫然地望著海不可。
“我屢次航行外洋,到過許多國主,見到處都有沉思默想著的人,無論在非洲,在歐洲,在澳洲,在亞洲。有的坐在崖上目視著海,有的仁立在湖邊樹下。其中有年老的,有年輕的,有無學問的,也有詩人。
“無論是什麼人,心裡都不能無所思慮。不,與其說在思慮,倒不如說忘了自己在追求無限的東西。這在東洋叫做‘冥想’。在牧場上,葡萄園中,森林中,常有冥想的人,可是海更是把人誘人於無限的東西。”
“舅父,為什麼單調的海對於人有如此的引誘力呢?”安利柯問。
“這是有理由的。”舅父加以說明,“海渺渺無邊,始終搖動著,這就夠引誘人了。只要熟視著海,那手不能觸目不能見的無限之感,就會把我們捉住。這心情是人所憧憬的。因為人有著超越斯世、追戀永遠無限的世界的心……”
安利柯覺得不可思議,被舅父的話所吸引了。
舅父又繼續說:“人有著一個大要求。人不能滿足於現在,對於無限,有著憧憬與畏懼敬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