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你。”紅衣女子喘息平匍,把一件東西遞過去,放到那個出神的男子眼前,“她的東西,你留著。”
那是一個白綢的錦囊,上面繡著幾行蠅頭小子,娟秀雅緻。
男子渙散的目光終於一點點凝聚起來,看著眼前的錦囊,然而卻沒有伸手去拿。
金碧輝哼了一聲,利索的把錦囊翻過來,倒出裡面那顆光華奪目的珠子:“我知道、你不願要裡面的東西——”她想也不想,把那顆闢塵揚手一扔,黑夜裡輕輕一聲咕嘟,連城至寶就這樣緩緩沉入漆黑的水底,永無聲息。
顏白伸手拿過那個繡字錦囊,許久,才慢慢道:“我負你。”
“不。不是你負我。”金碧輝截口道,忽然拿出一張紙,扔到他懷裡,“是我休了你!”
她看著他,忽然間感覺好容易壓下去的不平憤怒又再度湧起,幾乎忍不住便是要打人、要罵人、要哭出聲音來——她只好盡力仰著頭,剋制著眼裡的淚水,冷冷道:“趁著我爹還沒來,你快走。我爹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你就逃不了了。”
“逃?”顏白驀的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多話,輕聲,“多謝你了。”
金碧輝想了想,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扔到甲板上。這次連那個艄公都有吃驚的表情——細雨濡溼了布包,然而在包袱骨碌碌滾動的時候,大片半乾的血跡抹在船板上!
“昨夜我去越城取了徐甫言和紹筠這兩個傢伙的狗頭,”她踢了踢包裹,布包散開,露出裡面頭髮糾結綁在一起的兩顆頭顱,“也算是我給長孫太子妃的祭奠。”
她用力一踢,人頭猙獰的飛出,咕嘟一聲重響,如同闢塵明珠一般地沉入水底,水面輕輕盪漾,卻轉瞬無聲無息、吞沒了所有。
頓了頓,金碧輝看著黑沉沉的夜色,慢慢道:“你哥哥……承德太子死了。他不願被脅迫著出降,紹筠就斬下了他的首級獻給了永麟王。”彷彿有什麼感慨,紅衣女子喃喃自語:“真是想不到……這種人也有寧死不屈的時候?”
顏白看著她,彷彿想說什麼,卻終究無言。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說的、遠超過他所能表達的——抱歉或者請罪的話如今已經顯得無足輕重,她不知道他以前的人生、他以前經歷過的離亂哀痛。
如果她知道以前的他,或許、她才會原諒如今的他。
那一剎間,心潮如湧,他眉目間的神色複雜而遼遠,如煙水迷濛的河面、看不到盡頭。
“你以後——”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卻一笑快速的接了下去,回答:“我以後跟哥哥去北海,依兄長而居,可能再也不回中原了。我會好好的——我還要再嫁人呢!你可別小看女金吾啊!”
顏白再次沉默,手指握緊手中的長笛,發現紅衣女子明亮的笑容中,有了某種鬱郁的陰影,他心中忽然就有說不出的悒鬱。金碧輝說了那一連串話後,又彷彿不知道說什麼了,兩人就這樣驀然的寂靜下去。
“再見……再見。”忽然,緩緩的,金碧輝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眼裡面卻有淚水無聲漸湧。顏白回頭看她,新婚燕爾的妻子站在船頭,紅衣宛如風中飄飛的紅葉。
“再見。”他終於回答,驀然間微微笑了笑。
金碧輝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乾脆利落的一點足從船板上躍起,輕輕落回埠頭,站在那串飄搖欲滅的燈下,看著船遠去——經此一事,這個女子眼裡終於有了些微沉靜的光芒。
顏白坐在船頭,四圍一片漆黑,夜雨隨風簌簌灑落。
看著那一處燈光漸漸移動,他才能確定自己是在慢慢地遠離——遠離昨日一切的悲歡紛擾,去往飄搖的廣闊江湖間,不再有任何牽掛。
欸乃的櫓聲中,小船輕輕遠去。
顏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