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興你那麼做了。”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是高興。”我們彼此望著對方,然後克萊爾笑了,我聳了聳肩,就是這樣。可是,為什麼看上去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卻幾乎已經發生過了?為什麼我會那樣地如釋重負?
第二部分
%小郭子做的電子書%
聖誕夜
(總是在同一輛汽車裡遇難)……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亨利四十歲,克萊爾十七歲)亨利:這是個陰沉的冬日下午,我在草地雲雀的地下閱覽室裡,克萊爾留了一些吃的:塗了芥末醬的全麥麵包配烤牛肉和乳酪,一隻蘋果,一升多的牛奶和滿塑膠罐的聖誕曲奇餅、雪球糖、肉桂果仁粽子糖,還有帶好時巧克力夾心的花生奶油餅乾。我穿著我最喜歡的牛仔褲,和一件性手槍①性手槍(Sex Pistols); 1976年成立的英國朋克樂隊,一出現便引起轟動,為當時的英國朋克描繪了很好的藍圖。的T恤。我應該是個快樂的野營者,但我不是:克萊爾準備了當天的《南黑文日報》,上面的日期是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正是這個夜晚,在芝加哥的讓我爽酒吧裡,我那二十五歲的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直到從酒吧的凳子上癱倒在地,最後在仁愛醫院裡以洗胃而告終。這天是我母親逝世十九年忌日。
我靜靜地坐著,回想我的媽媽。被腐蝕的記憶,讓人啼笑皆非。如果一定要從童年算起,媽媽在我的印象中早已暗淡,只有極少數的特別時刻,才會在腦海裡清晰地顯現出來。一次是我五歲時聽她在芝加哥抒情歌劇院②芝加哥抒情歌劇院(Lyric Opera of Chicago),在音樂方面芝加哥是藍調、爵士樂、音樂劇(Lyric Opera)的發源地。演唱《露露》③奧地利歌劇作曲家貝爾格(Alban Berg) 1929年創作的歌劇。,記得爸爸當時坐在我身邊,第一幕結束時,他微笑著仰視媽媽,激動萬分。還有一次在芝加哥交響音樂廳裡,我和媽媽並排坐著,觀看爸爸在布里斯④布里斯(Pierre Boulez);著名的指揮家、作曲家。的指揮下演奏貝多芬。我記得有一次他們允許我留在客廳裡一同參加他們的聚會,併為所有來賓背誦布萊克的“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燃燒著煌煌的火光⑤選自英國詩人布萊克(William Blake)的《老虎》。此句為詩歌開篇的首句,郭沫若譯。……”,最後我還模仿了幾下老虎的吼聲,我那年四歲,表演結束後媽媽過來一把抱起我,親吻我,所有的人都熱烈地鼓掌,她那天塗了深色的口紅,我還堅持要留著她的唇印去睡覺。我記得有一次她坐在沃倫公園的長椅上,爸爸在一旁推著我盪鞦韆,她的身影在我眼中來來回回,時近時遠。
我時間旅行的時候,最精彩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有機會回到媽媽還活著的那些日子。甚至有幾次,我還親口和她說話,簡短的對話,比如:“今天天氣真糟,是麼?”我在地鐵裡為她讓座,跟她去超市,看她演唱。我在爸爸至今還居住的那間公寓附近轉悠,看他們倆,有時他們會帶上兒時的我,一起散步,去餐館吃飯,或者看電影。那是六十年代,他們正是一對優雅、年輕、才華橫溢的音樂家,無限的世界呈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猶如快樂的雲雀,沉浸在好運和喜悅當中,熠熠生輝。我和他們彼此照面的時候,他們會朝我招招手,以為我是住在不遠處的鄰居,喜歡出來散步,髮型有些怪異,而且年齡時常奇怪地變小變大。有次我依稀聽見爸爸疑惑地問我是不是得了癌症。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為何爸爸從來就沒有察覺到,在他們結婚的頭幾年,這個經常出沒的男人就是他的親生兒子呢?
我終於目睹了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現在她懷孕了;現在他們把我從醫院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