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終究抵不過肉體的疲累,她垂下雙睫。同一個角度讓她的肌肉僵累不已,想換個姿勢,未料另一隻手卻撞上了傷口。
那痛楚來得如此巨大而強烈,她死命地吸氣、再吸氣,縮著身子、再縮著身子……她渴望讓自己消失、讓自己昏眩,好避開這劇烈般的痛苦。
狄無謙跳起來,撞落了厚重的書冊。他飛快地趕到她身旁,卻對她的情況愛莫能助。
“珞江……”
她仍顫抖著,一次又一次地深吸氣,緊合的雙眸帶來的黑暗並不能幫助她。此刻,曲珞江沒辦法回應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壓抑著淚水的分泌;她不願在外人面前哭出來,那是懦弱的行為表現,她痛恨用淚水來博得他人的同情。她不能哭,她不想哭,她也不要哭。
“珞江……”狄無謙不再避諱地握住她的手。十幾個時辰前,他曾為她拭淨胸前的血、為她裹傷、為她換上輕軟的衣裳,如果不是她太疼,他會抱住她,就像剛才那樣,他希望能給她一分安撫的力量。
而曲珞江卻沒有思考這樣的行為,更沒有為此而安靜下來,她只是本能地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而將握拳的兩手緊緊抓著被子。她不需要任何人,因為,她從來就不需要。
狄無謙立在床邊,他為珞江的行為錯愕無比。
除了真正失去意識,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戰鬥;就連被疼痛淹覆的同時,她也要拒絕別人,就是不肯開口喊個“疼”字。狄無謙躁怒地踏上前,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她不肯讓別人同情她,他偏要憐憫她!她不要接受別人的施捨,他偏要施捨;最重要的是——他的傲氣,不許任何人抗拒他。
尤其是個女人,尤其是這個叫“珞江”的女孩。不是基於道義責任,而是他的好強,他就是不許她拒絕自己!
感覺肩膀被人輕易地施加壓力,曲珞江想睜開眼。在這之前,狄無謙早封住了她身上的昏穴。
痛楚神奇地消失了,曲珞江昏睡了過去……
籠罩在外頭的墨色更黝黑、更靜謐,川風苑裡的燭火仍持續著,無聲地落著蠟淚……
很久之後,才有一頁書的翻動聲輕輕響起……
珞江完全把他弄糊塗了。從一大早,狄無謙的心頭,就一直盤據著昨晚被嚴厲拒絕的那種奇異感覺。他真的不懂,生存對珞江而言,意義到底是什麼?完全不仰仗任何人嗎?
她讓他想起了霜花,那種卓於寒中而不慄,舉於風而不搖、不柔弱,也不取悅於人的花。
“堡主,北牧場的辛總管求見。”一名男僕恭敬地在外頭傳話。
“請他等一下。”
房間的另一頭,何總管的眼神緊盯著狄無謙。
“繼續念下去。”狄無謙示意。
“珞江,江南人氏,自幼父母雙亡。”何總管道。
“她在哪兒長大的?”狄無謙支著額心,頭痛加上一夜的無眠,似乎影響不了他處理事情的明快。
“道觀。”
跟那天傍晚的回答一模一樣,可是,看那錐子打進木窗裡的深度,兇手應該會立刻要了她的命,但是花園裡卻有凌亂的打鬥痕跡。但那一日,他明明試過她的功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堡主是否……”
“沒什麼。何總管,你對她有什麼觀感?”
“回堡主的話,珞江在礦區裡,一直處事認真、克盡職守、緘靜少言。”
緘靜少言這一點已經領教過了,至於克盡職守,狄無謙悶悶地想著。唉!就是太克盡職守了,才差點到鬼門關報到去。
“你下去吧!”
“珞江的傷……”
“她沒事,刺客呢?”
何總管愧疚地垂下頭。“屬下辦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