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商雪聞言,面色一絲未變,大大方方地端著茶盞喝茶,姿態優雅從容,並不因旁人論及自己的婚事而忸怩起來。
衛氏倒是有些沒想到,怔得一怔之後,方才笑道:“好教殿下知曉,小女的親事已經定下了。”
“哦?”秦素像是來了精神,一雙眼睛霎也不霎地盯著衛氏,面上含著一縷淺笑:“卻不知是說了哪位才俊?”
衛氏怔住了。
她大約沒料到,這位晉陵公主居然如此婆媽,連這種事情都要問個究竟,心下一時頗為愕然,卻是沒急著回話。
衛三夫人在旁瞧見了,便笑著插言道:“三丫頭可有福了,說的乃是薛氏五郎。”說罷又將袖子掩了口,笑道:“等明年開了春兒,咱們便要叫一聲薛五夫人了。”
此言一出,盧商雪再是如何鎮靜,那臉也禁不住地紅了,微低了頭,然她的神態還是很端莊,並沒有那等小家作派。
秦素心下很是感慨。
前世時,盧商雪與薛五郎的婚事是直接作罷的,這一世,這段姻緣卻是在秦素的影響下,終究續上了。
一念及此,秦素心下便又有些慶幸。
自桓氏那場大火之後,太子殿下似是受了驚嚇,一病不起,如今還纏綿病榻,自然是無法參加這些宴會。
這樣一來,他與盧商雪之間,想必亦是再無相見的可能了。
前世的孽緣,這一世終被斬斷,秦素此時倒是覺得,桓子澄很有先見之明,太子殿下這一“病”,實是減去了無數麻煩。
“群芳過後賞花時,雨打竹籬踏青枝;不見隴上泥淖裡,嫁與東風有誰知……”
戲臺上,那伶人舞著水袖,描得長長的水眄兒直餘到鬢角里去,向著臺下拋來一個眼風。
眾人不由齊齊叫起好來。
那伶人演得越發賣力,折腰掩袖,婉轉的曲韻隨風散去:
“柔情似水,終負了東君情意;年輪轉換,到底是萬物悲喜……”
一句句清越而柔軟的唱腔,被涼風送入園中,這滿園的秋光,亦在這曲聲中變得旖旎起來,繾綣著、多情著,留連於皇城的重樓之間,繁華而又虛空。
西風漸起,這衣香鬢影的煊赫,被這涼風攜去遠處,渺然不知所蹤。
第938章 鐵衣寒
遠在千里之外的泗水關,此際已是凍土如鐵,那大風颳起時,竟是連一顆沙礫都捲不起來。
天氣乾冷,無雪亦無雨,唯北風呼嘯來去,如重錘般砸向這片土地,將每一塊石子、每一顆泥沙,都夯得更加堅硬。
何鷹筆直地立在軍帳之外,瞥眼瞧見不遠處有個身形矮胖的老者,將一柄鐵劍重重地扎向了地面。
“砰”地一聲,那鐵劍在地面上磕出了一聲脆響,向地下深入了約莫兩指之長,便再難有寸進。
那矮胖老者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一掌擊在劍柄之上,吐氣開聲,用力向下按壓起來。
那鐵劍發出了脆弱的嗡鳴,卻又在那股巨力之下,一點一點地往土中陷去,速度十分緩慢。
何鷹百無聊賴地看了他一會兒,便將面上的布巾往上一拉,繼續筆直地守在帳前。
北風地,鋼刀一般刮過營帳,幾乎日夜不停。
這一片營地便在泗水之旁,耳聽得那泗水之上冰塊撞擊的聲音,“喀嚓”有若巨大的碎瓷,幾令人齒寒。
主帳之中,桓子澄將木案上銅燈挪了個方向,復又執壺斟茶。
嫋嫋白煙自細長的壺嘴中飄去半空,一縷清苦的茶香在帳中四散了開來,卻是為這苦寒之地,平添了幾許雅緻。
“請君見諒,出來得急,並無好茶奉君。”他將茶盞推向了對面,復又給將另一隻茶盞斟滿,推給了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