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的神情,與他立在朝堂上的神情一般,別無二致。除了偶爾會抬手按向眉心之外,他看上去淡然得就像這滿街的人都不存在。
縮在車裡的薛允衡挑著一角簾子,偷眼向外瞄著,隨後便悶著嗓子低笑:“願賭服輸。長兄這回真真辛苦。”
正坐在旁邊看書的薛六娘聞言,便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她生得一張圓潤的臉蛋兒,額頭光潔飽滿,粉頰含春、墨眉如畫,杏眸中似掬著一捧水,容顏很是嬌豔。
此刻,那雙杏眼裡帶著幾分戲謔,忽爾便彎了起來,隨即便是一把清柔的聲音響起:“既然長兄打賭輸予了二兄,不僅要單騎在外送我入宮,還要去幫二兄做好些事兒,那長兄欠下小十一、小十二和小十三他們的債,則只好由二兄來代還了。”
一聞此言,薛允衡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將車簾子向下一撂,搖頭連聲道:“這可不行,萬萬不行。我可沒那個閒功夫陪那群小蘿蔔頭……”
“反正二兄在家也沒事兒,又不讀書又不寫字的,倒不如陪弟弟妹妹們玩兒,還能替母親省些煩惱。”薛六娘閒閒地道,復又垂眸去看書,全不知她這話說得有多傷人。
薛允衡一臉哀怨地看著她。
他也就是最近心思多了些,無心讀書,時常坐在書房發呆罷了,怎麼被薛六娘一說,就成了無所事事了?
還有,他家的妹妹弟弟們,為什麼全都一邊兒倒地向著薛允衍?
他薛二郎也是阿兄好不好?
縱然平素他不喜歡陪他們玩兒,可他們也不能這麼不尊重他啊。
“二兄有這功夫盯著小妹猛瞧,倒不如想想回去後該怎麼應付那群小蘿蔔頭兒。”薛六娘漫聲說道,又翻了一頁書。
那一刻,她的神情舉止乃至於眉梢挑起的弧度,與薛允衍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第834章 且著棋
見此情形,薛允衡便將頭搖了又搖,嘆道:“六妹妹,不是我說你,你學誰不好?為何偏要學長兄?小娘子家家的瞧著卻老成得很,不好,不好。”
薛六娘淡定地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地道:“不學長兄那我學誰?難道學二兄整天對著鏡子抖衣袖?”
薛允衡被噎得險些沒喘上氣來,將手指了她半晌,卻終是無力地縮了回去:“罷罷罷,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被長兄收買了去。這都多少年了,我也就前兩日才贏了他這一回,你們就全都跑來打抱不平了。”
這話說得薛六娘忍不住笑,拿袖子掩了口,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兒:“黛眉兒上回不許你吃她的糖,可見是真生氣了。以往黛眉兒最是大方的。”
薛允衡便苦笑著搖頭:“你還說小十一,小十三昨兒還氣鼓鼓地跑到我房裡來,叫我把上回的雪兔兒燈還給她,那燈是她自己放在我那裡的,這時候倒想起來要回去了,簡直是……”
他說不下去了,唯搖頭嘆氣,薛六娘卻是越發忍俊不禁,便連跟在車旁聽著他們對話的薛允衍,此時亦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唇。
“呀,你們快看,薛大郎笑了!”人群中立時爆發出了一聲尖叫,旋即便是滿街的吸氣聲。
在這個剎那,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位薛大郎笑起來時,比之薛二郎也是不遑多讓了。
於是,人群中便又傳來了一聲得意的輕笑:“我早就說了吧,薛大郎比薛二郎可俊得多。”
卻原來是方才那個“持異議”者,這時候又冒出來說話了。
這話一出,滿大街立時又吵成了一團,其熱鬧簡直堪比歲暮時的花燈遊街。
秦彥昭打馬走在車旁,看著這滿大街的女人,心下委實有些惴惴。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識到大都小娘子們的豪放,簡直就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