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見(1)
“霍仲亨反戈一擊,當真毒辣!”
“段公有日本人傾力扶助,原本佈署周詳,若非此人背後一刀,何至於臨陣慘敗,落得黯然引退的下場……”
千味齋天字號包廂裡,錦屏隔斷,華燈高照,圓桌上幾樣簡單清素的小菜,雖格外精緻,卻也不見出奇。只有行家才知,這千味齋以素齋聞名,主廚是昔年宮中御廚,最不起眼的一道“白毛浮綠水”,不過是豆腐雕出薄片,盛在清湯裡,也要講究十二道工序。
桌旁這三人,皆是尋常富商打扮,舉止作派毫不張揚。包廂外卻守著十餘名便服壯漢,將半條走廊封了,不許閒雜人等接近。侍者上菜進入也被人緊緊盯著,大氣不敢喘。有眼尖的瞧見那些壯漢個個腰間凸出,分明藏了槍械。
千味齋素來貴客如雲,但這等陣勢仍是叫人咋舌驚心。
桌上主座一人穿褚色長衫,看似儒商模樣,端了茶盞笑諷道,“如今霍督軍一箭雙鵰,既吞併了地盤,又向新內閣表了忠心,這才是識時務的俊傑。”
他身旁之人無聲嗤笑,卻不答話,國字臉上神色傲慢,氣派不俗。
另一人皺眉沉吟,“這一箭之謀,怕是意在三雕。”
“你是指……”長衫儒者臉色一沉,壓低了嗓音,“南邊?”
一直緘默的那人冷聲笑了,“南邊能成什麼氣候,秀才造反,三年無成!”
三人相視而笑,卻聽走廊上腳步聲匆匆而至,侍衛剛說了聲“薛公子到”,那門就給人嘩的推開,薛晉銘似乎來得匆忙,臉色透著疲憊,不若往日神采飛揚。
“抱歉抱歉,晚生公務纏身,來得遲了,還望方伯父、徐伯父見諒。”他歉然朝座上兩人欠了欠身,又朝那國字臉的男子一笑,“姐夫,你提早過來也不叫我。”
方繼僥忙笑道,“怪我想得不周,下午接了徐次長與日本商行代表會面,便直接過來此處。料想你那邊事務繁忙,便沒叫上你。”國字臉的李孟元笑道,“世伯又見外了,私底下何必提這些虛銜。您是孟元的長輩,這省長次長的稱謂反倒亂了輩分。”
“對對,老朽昏庸,老朽昏庸!”方繼僥連連陪笑,身為一方省長,也算封疆大吏,但在徐薛二人面前,卻卑顏之極。薛家一門顯貴,老頭子生前是兩朝內閣###,長子早逝,二少身居總統府高階參謀官,三少身為陸軍少將,長女嫁了財政部次長李孟元,四少薛晉銘年紀輕輕,自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歸國,即出任本省警備廳長要職。
方繼僥曾與薛老爺子有同學之誼,兩家也算世交,但方家家勢顯然遠遜薛家。如今薛晉銘雖是他下屬,日後歷練完畢,調回北平,少不得平步青雲;李孟元更是得罪不起的財神爺……這二人自然要仔細捧在手裡,更何況,方繼僥還盤算著另一重心思。
薛晉銘在李孟元身旁坐下,衣間袖底有一絲酒氣,隱約帶了脂粉香。李孟元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數,這風流大少哪裡是忙公務,分明是同女人廝混了回來。這兩日秘密赴此公幹,卻一來就聽聞了四少的風流軼聞。小報寫得繪聲繪色,講他迷上個絕代豔姝,如何一擲萬金,如何奪美爭風。
“怎麼我一來就冷了場,方才各位不是聊得正有趣麼。”薛晉銘閒適地靠了椅背笑道。
李孟元笑了笑,“沒什麼趣事,不過在說霍仲亨。”
“咦,霍督軍近日很風光。”薛晉銘笑起來,“滿城報紙都在說他,何廳長前陣子為了籌備典禮迎他入城,忙了個腳不沾地,可昨日傳話來,卻叫撤掉虛禮,說是霍督軍不欲擾民……可惜何廳長一番心血付諸東流。”他只當笑話說來,卻聽得方省長怫然變色——當著自己眼皮底下,下屬卻一門心思討好旁人,當真不給省長大人面子。
薛晉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