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輕描淡寫,只一語揭過,復又笑吟吟說起這千味齋的菜式。叨陪末席的徐惠甫卻暗自抹了一額冷汗,驚悸於薛四公子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那何廳長曾因一點小事開罪了薛晉銘,之後自恃年高,不屑向後生小輩低頭。薛晉銘性情驕狂,行事卻陰刻,往往笑面殺人,刀不刃血,同僚中人無不對他避忌三分。
只若初見(2)
這一桌上好齋宴,徐惠甫卻是食不知味。那三人兀自談笑風生,席間話題從素齋菜式說到金融行情,又從金融行情說到崑曲名伶,最終還是說回霍仲亨身上。
徐惠甫夾了一筷子百合芹絲,低頭暗笑,這三人面上做得輕鬆,其實哪個不忌憚。
霍仲亨是何許人物——出身豪門,名將之後,清帝在位時便已晉升至高階武官,之後歷經共和、復辟、內戰,江山更替,王旗幾度易色,多少叱吒人物匆匆登臺草草落寇,能始終屹立不倒的人物沒有幾個。這霍仲亨卻是一路披荊斬棘,從西路巡閱使,至行省總督,加陸軍上將銜,再授警武將軍銜,出任三省督軍。
自南北政府分裂之後,北方內閣佔了上風,裡頭又鬧出兩大派系。一派受日本人支援,一派受英美庇護,兩年間鬥得你死我活。今年總統選舉,親日派落下下風,索性藉著日本人的扶持,搶先出兵,聲稱武力統一全國。那霍仲亨手握重兵,原本是日系親信將領,奉內閣總理密令出兵北上。兵至直隸,霍仲亨卻突然發難,來了個背後夾擊,裡應外合。戰局立時扭轉,親日派潰不成軍,內閣總理黯然下臺,新內閣由英美派系重新掌權。敗潰的日系將領各自擁兵割據,通電內外,宣佈脫離政府。霍仲亨被新內閣任命為三省督軍,總領平叛軍事,大半年間征戰四城,九月兵臨鄰省,與叛軍激戰兩月而勝。最後殘餘的兩支叛軍投奔了南方政府,一旦霍仲亨部南下,勢必挑起南北之戰。
新內閣中大多是精悍的主戰派,再三催令前線向南推進,而霍仲亨偏在此時按兵不動,聲稱將士勞頓,糧餉不足,急需休養整頓,公然調駐部隊,將鄰近三省連同舊部控制之地,統統圈入自己勢力範圍。
本省偏安繁華一隅,雖是十里洋場,萬千風月,卻入不了兵家之眼。方繼僥奉行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從清末總督混到共和省長,安居任上多年,與薛家裡外照應,明面上是牆頭草,不涉派系之爭,新內閣上臺也未秧及池魚。但薛家這幾年,暗裡從日本人手中撈了不少好處,顯然是打著中立旗號的親日派——霍仲亨在此際突然入城,對薛家和方家而言,無論如何都不是好事。
“說是三天後入城?”李孟元蹙眉問了一聲。
方繼僥神色凝重,“是,已經先遣衛戍部隊出發,明日抵達,霍仲亨隨後就到。”
薛晉銘低頭喝了口湯,淡淡道,“聽說先遣隊只是護送傷病士兵,已提早讓醫院做了準備,徵用城郊倉庫做臨時看護區,接收了許多傷病員。”
李孟元冷笑,“他向來善於收買軍心!”
方繼僥哼了聲,“哪家醫院手腳伸這麼長?”
薛晉銘微笑,“自然是美國人的教會醫院。”
——“教會醫院?你確定?”
雲漪停下手,只摘了半隻耳環,從鏡裡望向身後高瘦的灰衫人。
裴五點頭,“確切無誤,霍仲亨會先到那裡探視傷病員,隨後入城。”
雲漪沉默了一刻,漠然道,“就這一次機會?”
裴五皮笑肉不笑,“不是還有晚宴嘛,薛少那邊你可盯仔細了。”
叮一聲,珍珠耳環被雲漪隨手擲在妝臺上,她側身冷笑,“這算什麼,王允獻貂禪?”
又是一車的傷病員送到了臨時醫療站,醫療看護人員從院裡匆匆跑出來,安排擔架抬下重症傷患,將傷寒、霍亂等傳染病患立即隔離。接連兩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