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那滴血的猶自發顫的右手上看出了點門道。“姬郎難道以為,她會因為這個嫌棄你?離開你?”
自是不會。就是因為不會,他才會逼迫她離開。那麼驕傲的永坐神壇的姬君漓,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低頭,卻決不能在心愛之人面前袒露弱點。
無言沉默。枝頭的一串水珠落入波光粼粼的石潭,滴翠影裡,生生長夜寂寥。
月移西樓,一乾清輝,東天微青殘色衰靡。
“姬郎,妾身雖心不知姬郎打算,但是,郎君如此卓然不凡的人物,留在金谷園當是另有所圖罷?”綠珠蕙質蘭心,且說話逢人一擊,直中要害。
“是的。”姬君漓的心思靜不下來,他只能勉強自己將那些繁冗的情愛瑣事押後再想,當即實誠地點了點頭,對於那八件聖物的臨時主人,他素來沉穩有耐心,“我需要,綠珠娘子的香絲履。”
說到這個,綠珠的俏臉變了幾變,這下變得有些突兀,姬君漓巍然身姿卓爾不凡地立在春風柳下,被樹林陰翳籠絡寒處,綠珠愕然地盯了他幾眼,她將胸口撫了撫,方鎮定問道:“閣下何人?”
香絲履是石崇送給綠珠的定情之物。世人皆知明珠十斛買娉婷,卻不料真正叫綠珠動了心的,並非那些珍貴華麗的珠子,而是她現下腳上穿的這麼一雙絲履,躡足生香,盈盈小巧的玉足頓挫之間,彷彿金蓮閃爍,與腳踝的玉骨冰肌相稱,金玉交輝,冬暖夏涼,實為至寶。
可縱然是對石崇,這香絲履也是何等珍貴稀罕之物!他們之間的秘密,除卻他們,還有幾個心腹部曲知曉,怎麼會落入了旁人的耳朵裡?
綠珠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在等著這個奇怪的男人的回答。
姬君漓其實很不耐煩沒見到一個人都要長篇大論地解釋一番,之前對於劉莊他便廢了好一通嘴皮子才將他拿下,如今,這個綠珠美人顯然麼……女人不比男人好說話。
“在下是這香絲履原本的主人。”
夢魘般的一句。
綠珠回樓之後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她想想本應覺得可笑:笑話,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說是這香絲履原本的主人?
可是……可是……
那個絕代風華的男子,分明只是不動聲色地說了這麼一句,可怎麼便覺得被他那氣勢震懾壓迫得再吐不出一個字來?以他那風骨,那風韻,那風姿,何須欺瞞、何須行騙?
總之,綠珠的心思很亂,怎麼辦,真要交給他麼?
第36章 美人兒招惹了誰
但翌日,綠珠便已然無心此事了。
石崇廣交天下名士,好流觴曲水,風雅奏樂,金谷園的宴會卻似從未間斷。如今石崇落馬,往日覬覦綠珠不得的孫秀陡然出馬了。
他命人堂而皇之地闖入金谷園,問石崇要美人。
石崇涵養不錯,還周到地招待了一下這位來意不善的客人,且問情由。使者坦言相告,石崇便喚了數十個姬妾美婢來叫孫秀挑選。這種世道,公然要人之事並不罕見,石崇坐擁金山,自是更加不在意。
豈料那數十名錦帔霞裙、蘭麝紛繁的美女並未入了使者的眼。
使者高傲地將石崇一指:“要便要世上最好的明珠!”
石崇當即臉色一變,明珠十斛之事天下誰人不曉?他將怒火壓下去,睖睜片刻,方沉聲回道:“孫大人要旁人都可,只是這綠珠,乃石崇心頭所愛,斷然不能讓出!”當即拂袖離席。
當是時,綠珠正躲在芍藥芳叢之後,綠羅裙被晨露漸染而溼透,可她心裡暖暖的,石崇那句話,分明是愛她重她至極。
直到石崇走出十步,那使者長身一揖:“使君博古通今,還請三思。”
說完,便姿態倨傲飄然而去。
如此綠珠心絃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