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壺。
為什麼你要受這樣的苦?這一瞬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奚刀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茫然地站起身來,似乎要離開。
他的眼光掃過大廳內,突然和我視線相交,他的腳步微頓,走了過來。
我的心砰砰砰地跳,這是為什麼?
他站在我面前,俯視著我,突然輕輕一笑,「如此粗淺化形,你不嫌丟臉嗎,草木之妖?」
我僵硬了,他對我的僵硬似乎覺得很有趣,又說:「我只說一次,人世難料,你早點回去不是更好?」
不,你不是隻說一次,你剛剛才對我說過,只是你忘了你說過。
奚刀說罷,不再理會我,而是從樓梯走了下去,我聽著那一下一下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直接踏在我胸口上,又痛又悶。
若不再遇到我,不,若沒有他的那一魂,奚刀就會這麼混混沌沌過完他那不知究竟會有多漫長的一生。
不,嚴格說來,他並沒有一生,他擁有的只是數不盡的一天。
樓下傳來掀起門簾的聲音,以及小二的吆喝,「客官,再來啊。」
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忍不住從位子上跳起來,跑到視窗,奚刀的身影,正消失在街口那邊,我呆呆看著。
身後傳來小二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和一聲熱情的吆喝,「客官,要點菜了嗎?」
「都子時了誰還他X的要吃飯?你幹嘛現在才來現在才問我!」我一生都沒有這樣吼過別人,可是滿腔的難受讓我不由自主就抓著小二的肩膀,一副要打他的樣子。
「客客客官,我們這裡可是通宵服務的啊,而而而且您也才來一會兒啊。」小二辯解著,我瞪著他,從他瞳孔裡看到一個又遷怒又可憐的人。
「客官,您您您還好吧?」
「客官,您您您不能把我放開嗎?」
「客官,您您您哭什麼啊?」
「客官,您您您幹嘛哭成這樣啊?」
「客官,您您您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
這個人世間,如果有我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店小二。
我不但遷怒他,還把他的肩膀抓得烏青,鼻涕口水和眼淚溼透了他唯一一件棉衣,最後抱救命稻草一樣抱著他嚎啕了三個時辰,誰來也拉不開。最後還要他來照顧哭得脫水的我。
讓我放開他的,是想起了我曾經跟奚刀立誓,如果我沒有永遠待在人間,逃走了或是傷害了自己,那麼我就要自食其肉之類的。
不就是自食其肉嘛,什麼大不了的!
我抹了把眼淚,一拍桌子,「小二,給我來碗麵!」
天亮的時候,店小二把我送到門口,態度十分恭敬,生怕我這個會突然發神經的瘟神不走了。
看著他一夜未睡同樣通紅的眼睛,我十分愧疚。
他是個好人。
應該要報答他的,我這麼想著,本來已經走出去了幾步,突然回身抱住他就親了一口。
同時,我將體內的混沌之息,無聲無息傳了過去。
他是個凡人,自然毫無感覺,只是發了會兒呆,然後驚詫莫名,慌忙推開了我,續而臉色開始發白,跌跌撞撞跑回了飯館裡,不一刻,裡面響起了滔天的哭聲,「小翠,我對不起你,我再也沒臉見你了!」云云——
哭吧,等你一生長壽,無病無痛,如有指點就能位列仙班,一生庸碌也能成異人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對你的好了。
至於跟何筒的約定,管他去死。
跟著紙鶴的路徑,我一路向南追去,到了天晚的時候,紙鶴終於落在地上,我看到遠處,奚刀坐在湖邊垂釣。
此處風景不錯,湖光山色,山寺斜倚一片青竹,也算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