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桑拿房裡的滾水,開始翻沸。
回到老地方了,有人討厭這裡,覺得它清冷、黯淡,像“實施開放政策前的蘇聯”,有人喜歡這裡,覺得這個被波羅的海環擁的城市有著田園般的詩情畫意。
時間是三月末,赫爾辛基還掃在冬天的尾巴里,陰冷,昏暗,衛來裹了裹那塊邋遢汙髒的獸皮,走過混凝土的公寓樓、櫥窗蒙塵的店鋪、成人用品商店和泰式按摩院。
街道空蕩蕩的,沒人圍觀他,他一路走進那間位於地下的、埃琳開的酒吧。
——
酒吧的名字叫:We care about the world(我們關心這個世界)。
全英文的店名,甚至沒有用當地通行的芬蘭語或瑞典語寫一道,這裡進出世界各地的面孔,充斥諸多或明或暗的交易,麋鹿說,這酒吧是浮在赫爾辛基面板表面的漩渦,不瞭解的人要繞著走,瞭解的人自然進來。
衛來推門進來。
白天,酒吧沒有生意,只開了一盞壁燈,幽暗的燈光籠罩吧檯上立著的迷你水母缸,裡頭浮游著兩隻通體透明的海月水母,缸裡打碧綠的光,水母拖著長長的觸鬚,像渾身泛著磷光的幽靈。
水母缸的後面,有一張被水流、光和玻璃合夥扭曲了的臉,她大概也隔著這重扭曲看到了衛來,詫異地抬起頭來。
那是埃琳。
埃琳是個年輕的德國女人,頂一頭紅髮,很像著名的德國電影《羅拉快跑》裡的女主角,脖頸上紋了一條繞頸一週的、很細的眼鏡王蛇,蛇信子正吐在咽喉的微凸處,每次講話,蛇信都好像在噝噝抽動。
但實際上,侵略性的外表之下,埃琳是塊堪稱溫和的白板。
她看著衛來,疑惑,而又警惕,一隻手探向吧檯下方,那裡藏著一把俄製馬卡洛夫手槍。
衛來知道她沒認出自己,或者把他當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頭髮亂糟糟的,幾乎跟多日沒有剃過的鬍子長到了一處,如同兩叢灌木狹路相逢;臉上有擦傷,泥色浸到面板裡,水洗不掉。穿的不倫不類,獸皮的餿黴味雜糅著血腥味,提醒他不方便舉火的那兩天茹毛飲血的生食日子。
他喉結滾了一下,說:“我。”
埃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David’s ing?”
——
衛來是他的中文名,英文名David。他的代理人麋鹿狂熱地愛著中國,仔細研究過他的名字之後,說,在中文裡,“來”就是“e”的意思,當我們講“David’s ing”的時候,我們不僅在陳述你來了的這個事實,我們還叫出了你完整的中文名字。
所以埃琳現在,是在叫他的名字。
衛來點頭:“鑰匙。”
他的公寓是麋鹿的房產,在這幢樓的頂樓,外出時,鑰匙通常交給埃琳保管——僅僅是保管,埃琳從未興起過幫他整理房間、打掃衛生或是更換床單的念頭,儘管她一直強調自己很愛他。
埃琳仍在震驚中,只用兩個指尖拈著鑰匙遞過來,衛來趨身靠近的時候,她臉上露出複雜且嫌棄的神色,像是怕捱到他,幾乎是把鑰匙扔過去的。
衛來伸手撈住。
埃琳說:“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衛來回答:“你在北邊過四個月,也這樣。”
這不是真心話,埃琳這樣的,四天都捱不過去。
他轉身離開,樓裡沒外頭冷的那麼凜冽,他邊走邊把獸皮脫下。
埃琳在後面叫:“衛!”
衛來回頭,她迎上來,又被燻回兩步,臉色鄭重,甚至帶一點惱怒。
“衛,你最好恢復以前的樣子。你知道,我愛你,主要是愛你英俊的臉和身材……”
說到“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