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我和葉欣也在同一個大院裡長大,那時不時興住樓房,土地還很充裕,而且不貴。
整個單位的職工家屬,無論是普通員工、還是領導幹部,似乎都有一棟獨立的、帶院子的平房,只是面積有大小之分罷了。
那是一個很大的單位,因為是國企,也就是當時的鐵飯碗。
大院的設計整齊劃一,整整六排房子,兩排房子見隔著簇新整潔的水泥路。
屋前一般開闢著兩畦小小的園圃,種著青菜蒜苗,足夠給一家三、四口提供一年的新鮮蔬菜了。屋後面通常還種著幾棵果樹。譬如我家,便種了四棵桔子樹,每到桔子成熟的時候,每根枝椏都被金黃色的果實沉甸甸地壓下來,全家便不停地吃桔子,或者送親戚朋友,那段時間,便是睡覺的時候,牙齒間都泛著甜蜜的酸意。
葉欣的爸爸是我爸爸的領導,我爸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工程師,他的爸爸——別人叫他處長。
葉欣住在我家前面一排的正前方。他推開後門,便能與站在前門水泥路上的我面面相覷。
然後,葉欣便會衝著我喊一句,“醜八怪!”
我則反唇相譏,“撒尿包!”
這兩個綽號都是有來頭的。
我小時候很黑很黑,黑得和煤炭一樣。一半因為天生不經曬的面板,另一半,是因為常常在太陽底下打著赤腳撒著歡地玩。尤其是暑假過後,如果想在黑暗中找到我,大概只能根據那雙還算黑白分明的眼睛了。
小孩子的美醜觀非常直接:倘若你長得白,便是漂亮。倘若你生得黑,那就是醜八怪。
葉欣一直覺得我很醜,他總是端著他白皙的手臂,放在我的臉頰邊,然後一個勁地感嘆,“你怎麼那麼黑啊,你是不是非洲人?聽說非洲人都很黑,你肯定是非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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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被屏…蔽的那個人,是餘…傑。看見他被新浪屏…蔽了,想必現在過得也不如意吧。呵呵。
(四)春。小城。大院(4)
這樣的話,葉欣說了太多次,有幾次,我自己也信了。
於是我跑去問媽媽,媽媽正在後面院子的水龍頭前洗菜,我於是拉著她的袖子,搖了搖,“媽,我是非洲人嗎?”
媽媽將額前的散發捋到耳後,啼笑皆非地望著我,“誰說的?”
“葉欣。”
“他為什麼這麼說?”
“他說我黑。”
“我看看……”媽媽放下手中的菜筐,伸手捧起我的臉頰,端詳了半天,然後斬釘截鐵地說:“胡說,我女兒哪裡黑了,不黑,看,多漂亮!”
媽媽的堅定,總是讓我深信不疑。
很多年後,當媽媽盯著電子秤上那嚇人的數字,仍然對站在上面的我,斬釘截鐵地說:“胡說,我女兒哪裡胖了,不胖,看,多漂亮!”
我仍然為她的堅定,深信不疑著——至少,貌似深信不疑。
媽媽的否認讓我變得理直氣壯,我認定了葉欣在成心找茬,也開始尋摸著葉欣的缺陷。然而葉欣是我們大院裡最漂亮的男孩:白淨,秀氣。他那個會彈琴會唱歌的媽媽,總是將他拾掇得整潔乾淨。
正在我覺得沮喪時,有一天,我和媽媽去買菜,經過他家門口時,媽媽看著他家門口晾著的被褥,笑了一句,“葉欣那小子又尿…床了。”
這一句無心之言,讓我如獲至寶。
當天傍晚,吃完飯,我將碗一丟,拔腿便跑到了葉欣家。
葉欣正坐在一臺古舊的鋼琴前百無聊賴地撥著琴鍵,聽到聲音,他扭過頭,衝著站在門口的我沒好氣地問道:“醜八怪,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