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這是你們的弟弟。”
一架搖籃被推來床邊,華音努力地踮起腳尖。嬰兒的臉又紅又皺,簡直像上林動物園裡的猴子。雖然她還小,但她認為自己擁有辨別美醜的能力。弟弟怎麼會這麼醜?女孩覺得失望,就在這時,搖籃中的嬰兒睜開了眼睛。華音清晰地看見自己映在小寶寶的清澈瞳仁裡。與姐姐對視幾秒,嬰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對她甜甜笑了。
好像有一朵茉莉花開在純白的月亮上,春風拂過了花的海洋。一瞬間,華音忽然升起了作為姐姐的驕傲。從那之後,她一直將自己視作幼弟的保護人。
童年曾那麼無憂無慮。但是一切都在那個悽悽陰雨的暮春下午以殘酷的速度戛然而止。
謝皇后早產。病弱的幼妹出生。私生女到來。姚氏抱著孩子在長秋樓前苦苦跪求。父親與他的第二任妻子決裂。弟弟被送進寄宿學校,從開朗活潑的孩童變成沉靜少年,幾乎是以拼命的程度奮發努力。以及,自己孤獨而漫長的少女時光。
及笄後的永安公主以溫雅沉靜得到交口稱讚,別人似乎都忘記了她還有一段調皮搗蛋的過去。二十三歲大學畢業,她以無比決絕的態度堅持下嫁平民男友,令很多人大跌眼鏡。此後她消失在公眾視野裡,成為一個愉快的小主婦、一 個孩子——即將是兩個,也許還會更多——的母親。
“你哭了。”以肯定的語氣敘述事實,柳文琦輕輕擦去妻子眼角的溼潤。他並不是多言之人,有時甚至有些沉悶,卻總是妻子最堅實的依靠。
華音深深吸了一口燕京的空氣。
“只是想起了一點過去的事。”她輕輕嘆息,淡淡一笑。“在這裡,回憶實在太多了。”
61姐弟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錦書獨自登上了飛向阿姆斯特丹的航班。
站在東宮書房窗前遠眺,耳邊隱約能聽見飛機轟鳴。抬起頭卻只見灰白低沉的雲層,三萬英尺的高度,足以隔絕任何思念的目光。就在他發呆的當兒,有少女嬌俏的嗓音在身後喚道:“哥哥?”
伴隨著衣料的簌簌細碎聲音,嘉音已走到他身邊。她身著梅紅色折枝玉蘭偏襟雲錦棉衣,小臉被領口一圈白狐狸毛襯得格外討喜。小姑娘笑嘻嘻湊過來:“哥哥,嫂子回家去了?”
“別瞎說。”回過神,沈斯曄言不由衷地輕斥一句,“你不在家學習,來幹什麼?”
嘉音悻悻地撇撇嘴:“我不能來麼?真小氣,我嫁出去之前好歹也是第二順位繼承人吧……”
沈斯曄聞言上下打量她一眼,報以一哂。
“喲,這是為相思所苦呢?”嘉音笑的更像一朵花了,耳側的珊瑚珠子隨著腦袋滴溜搖晃。“可惜是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啊……好啦,別生氣,我從奶奶那裡來,請你過去。”她刷地搖開泥金摺扇遮住下半張臉,對他魅惑一笑,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有驚喜哦。”
“——姐姐?”
站在皇太后長秋樓二樓會客室門口,沈斯曄是真正的驚喜了。“姐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他一迭聲地問著,不待回答便快步走近。
“我們剛剛到,才不去煩你這大忙人。”永安公主沈華音已經二十九歲,是個美麗而豐潤的小婦人了,然而少女時的快言快語並未削減。她笑意盈盈的剛要起身,就被皇太后和她丈夫柳文琦一邊一個按住,太后還細心囑道:“可要小心些。”
沈斯曄只詫異了一瞬,就欣然地舒了口氣,微笑道:“恭喜姐姐姐夫。”一壁又欠身與起身相見的柳文琦回禮。等見禮完畢,便就勢坐到柳文琦下首。因為並非正式場合,所以座序倒不必講究。
沈華音的臉頰微微泛紅,輕嗔了幼弟一眼,難得地有一絲靦腆。皇太后慈愛地拍拍她的手,呵呵笑道:“都是孩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