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僮兒,也真大異常人。”
優羅難誦了一聲佛。“儺與普羅眾生並無不同,有慧根,然塵緣太重。王爺呢?王爺可願拋卻三千煩惱,放下屠刀?”
“……咳咳……”壽王徐淡清冷的聲音裡有著虛弱的不甘。“先生也曾說本王極具慧根,惜塵緣太重,執念太深,妄念成魔。以本王這殘破之軀,即使如先生所言,吃齋持戒,活過而立,於我而言,又有何樂趣?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先生不必再渡本王。”
這次我聽見優羅難的嘆息,幽憂的,綿緲低迴。
不知怎的,只覺得心頭一酸。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如壽王爺、眼冷似灰方外之人的優羅難,竟然也有無奈之時。有家歸不得的我和他們,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鬼一,在哀箏館停一停。安排先生住進去,遣人過來照顧先生的飲食起居,叫他們好生伺候著。若有人怠慢了先生,一概杖責二十,逐出府去。”壽王淡淡吩咐一聲,復又沉默,再沒有人說話。
馬車在一處幽雅別緻的館舍前停了下來,優羅難挑開馬車藤黃色門簾,下了車,我自然也跟著跳下馬車,站在他身邊。
“先生,本王倦了。先生不妨與僮兒先住下來,改日本王再設宴為先生接風洗塵。”
“恭敬不如從命。”優羅難清雅的臉上是一片澹然顏色。
然後虯髯客鬼一和王爺的豪華馬車便在巨大的庭園中漸行漸遠。
我與優羅難目送馬車消失在視線內,才走進哀箏館。
由始至終,我都未能一窺壽王的真顏。不過,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病鬼王爺,能好看到哪裡去?我首先便聯想到古裝戲裡一身白色中衣,腰繫寬鬆汗巾,連嘔出來的血都豔紅無比、悽美無比的形象。沒辦法,職業病,做道具的人的怪癖。
“儺。”優羅難喚我。
“師傅。”我回頭看他。
“此間是壽王府,不比金陵棲霞山草堂。你言語間要留神,切莫行差踏錯。”他乾淨的白衣不染塵埃,連關心的話說來也始終淡定冷然。這時候,他出家人的身份,分外地鮮明。
“徒兒謹記在心。”我應。謹言慎行麼?我最拿手。
他輕笑。“儺,你可知我為何收你做弟子,卻未準你入教?”
我搖頭。我不是無神論者,然我對神佛之事也不是頂熱中。教義箴言,說得有道理,我就記得;不以為然的,就忘掉。換言之,不是虔誠信徒就是了。“徒兒不知。”
“不知麼?”優羅難清澈幽邃如宇宙深廣的眸,靜靜看著我,竟連時間都似不復存在。
良久,他伸右手,食指輕輕抵在我的眉心。
“一切諸眾生,愛惜保其身。一切諸行性,實是生滅法。儺,以你的智慧,來堪破命運罷。你不必執念救蒼生,我只望你……”他頓了頓,又宣了一聲佛。“天命所歸,終不可違。然變數既生,又何辜何忍?”
我看不懂他眼中的光,彷彿憐惜,彷彿悲憫,又彷彿空明,彷彿虛無。
他收回手。“儺,這一路上你也累了罷?先去歇息,睡一覺起來,吃過飯,再做晚課。”
“好。”我只能說好。從優羅難突然要上京時起,我就知道,我跌落這個時空的命運轉輪,才剛開始轉動。
我與優羅難就在王府安頓下來。五日過去了,壽王爺卻渾似忘記我們兩師徒,完全不聞不問,只有傭人丫鬟按時送來精美齋飯,清潔打掃。
倒也不覺得無聊,在這座巨大的王府,即使整日呆在哀箏館足不出戶,也可以找到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意打發時間。畢竟看在我的眼裡,全是素日生活里根本無緣接觸的古董啊。
若非返回現代的日子遙遙無期,我大抵會效仿穿越時空的愛戀中那個超級神偷小玩子,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