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見,是在瓊華宴上。狀元郎被群臣簇擁著從朱雀門一路走到下馬碑,文武官員為拉攏新秀也是削尖了腦袋,一個個唇槍舌戰,爭妍鬥豔,誰也不肯在氣勢上輸下半分。
秦之餘才立足朝堂不久,那是他身邊最缺人的時候,可他面對周身閃耀著華光,那樣出彩奪目的林溪辭,心裡卻不是滋味。
會死的……
他知道,林溪辭一定會死。死於他自己的愚蠢。
這樣想著,便情不自禁的選擇了逃避。
他推開擁擠的人群,頭也不回的沖向了宮城。可是,他被挽留了。
林溪辭拉住他的時候,時間彷彿就此靜止,耳畔再聽不得塵世的喧囂,滿目黑白光影交錯,惟他一人是奪目之色。
當著百官的面,林溪辭做出了選擇。
他拉著秦之餘,話音那麼輕,那麼細,可後者卻聽得那麼清晰。
他說:「侯爺,您願要我嗎?」
若是不要……當初又豈會留你一條賤命。
話是狠毒的,但秦之餘沒有說出口。
他想,也許這樣,自己還會有救他的機會。
他一整夜都心神不寧的,愛看好戲的丞相黎三思扯了扯他的袖子,讓他清醒過來,下巴一指殿上跪著的林溪辭,「侯爺,您猜今年高中的狀元郎會向皇上求什麼恩賜?」
按照往年慣例,人之所求無非金錢權勢,雞犬昇天,這些個新秀嘴上拐彎抹角說的文鄒鄒的,卻掩飾不了皮囊下狂傲的野心,在一群看盡世態的老油條面前都暴露無遺,只有那些真無欲無求的,才會走上新的人生。
那麼,林溪辭所求會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秦之餘也想知道。
黎三思說:「這個年輕人與那些庸俗之人不同,眼神清澈,心思明淨,也許會給我們眼前一亮的答案。」
短暫的沉默後,林溪辭向皇上求了賞。
不如黎三思猜的那樣樂觀,他的回答只讓秦之餘眼前一黑。
他說:「皇上,草民鬥膽,想到您身邊去。」
文武百官都跟著懸了口氣,只有羨宗在一瞬的愣怔後大笑,「好!好一個到朕身邊來。從今往後,你便是朕最親近的人,朕喜悅你!」
那時侍奉君側的桓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竊喜,很快便被他虛假的醋意掩蓋了去。眾人只當他是對即將有人比他更得寵這件事感到不滿,殊不知此刻他的心臟猛跳,那種隱忍多年,終於等來一線曙光的激動險些讓他功虧一簣。
「真好啊……皇上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奴才真心替您高興。」
「你是在為自己少了親手將刀尖刺入朕胸膛的機會而惋惜吧。」羨宗垂眸道,話音低的只有近在身側的桓一能夠聽清,很快便舉起杯盞,敬了林溪辭。
此時的秦之餘已經感到不安,他看到各懷心思的官員們推杯換盞,將那人灌得七葷八素,到了散席時,根本連站也站不起了。
秦之餘想拉住他,將他帶離這個會吃人的虎穴,卻有一雙手同時握住了那人。
「皇、皇上……」
這宮城裡的事是瞞不住羨宗的,包括下馬碑外的插曲。他朝秦之餘清冷一笑,「怎麼,愛卿還怕朕照顧不好他?」
「不……微臣不敢。」
「朕知道他是你的人,可朕一向反感官員結-黨,愛卿也是知道的。愛卿深得朕心,朕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落人口實,給人中傷你們的機會。」
秦之餘無言以對,在這個強大的男人面前,他就像一隻隨時可能被碾死的螻蟻,毫無還口之力。
他不情願,卻只能將那人留在宮中,或許從另一方面來說,那紅磚綠瓦才是保護他最堅固的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