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正要靠岸,聽見那船老大高聲吆喝著:
“船上的客人先下,岸上的客人等會兒。水搖船動,小心啦!”
他趕至,隨意地立在眾人後頭,雙目帶著興然打量著渡船作業。
落日錦霞,在和緩的江面上撤下點點鑠光,如千萬條跳動的小金魚,入目盡是景緻,他瞧著,自然而然揚起唇角,深深吸了口氣。
“姑娘,這匹馬沒法子上船的,要到對岸去,您得繞遠路呀。”
“這位小哥,麻煩你想想辦法,我一定得帶著馬匹渡江。”
聲音入耳,明快乾脆,有股獨特的清冷,他心下一震,半眯的眼睫陡地睜開,視線不自禁循向對話的來源。
不遠處,那小姑娘背對著他,正同船老大的一名幫手談些什麼。雖看不見她真正的模樣,但那身月牙白的功夫勁裝、窈窕身形,和伴在身旁那匹高大黑亮的駿馬,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認出是在林間土道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
喔,不——不算一面之緣,實際上,他還沒看清楚她的長相,應該說有一“罵”之緣才是,她的聲音當真好聽,如醍醐灌頂,清心醒腦。
唉唉,李游龍,你是怎麼啦?真欠人罵?內心嘆氣,他兩眼仍直勾勾地盯住人家,耳朵拉得長長的,忍不住要“光明正大”地偷聽。
那小姑娘又道:“我會多付一些銀兩,拜託你了。”不知這算不算求人,因她的語調清朗持平,感覺性情略冷,如那一身月牙顏色。
“唉呀呀,姑娘——不是咱們不幫,您瞧見啦,船才這麼點兒大,載人都嫌擠了,若多了匹馬,說不準要在江心翻船的。”
“順子,胡亂嚷嚷什麼!小心我撕爛你的臭嘴!”船老大抬頭吼了一聲,最忌諱在開船前聽到“翻船”這等不吉利的話,即使無心也不行。
“不是的,老爹,這位姑娘她、她要渡江,要咱們載著她的大黑馬——”順子無辜地搔搔頭,兩眼溜溜地在打轉兒。
船老大皺起老灰眉。“姑娘,這馬不能上去,佔太多位子,而且太重了。”接著,他大手一揮,甲板上等待的男女已陸續上船,只除一個黑臉漢子和這個小姑娘。“要渡江就快些上船,這是最後一趟啦!”他出聲催促,見那黑臉漢子文風不動,也就懶得相理了。
“多走一趟如何?船過江後,再回頭來接我和這匹馬,我可以給你十兩銀子。”她由腰間掏出銀兩,遞向前去。
須知渡江到對岸的船資一人僅需五錢,見她出手大方,船老大似乎有些動心了,略略沉吟著,而船中好些人朝這兒張望,見小姑娘要花十兩銀子渡江,無不議論紛紛。
“二十兩!”船老大忽地獅子大開口,“給二十兩,我再回頭載你和大黑馬。”
聞言,眾人譁然。有幾個已看不過去,出聲道:
“這位老爹,你也太貪心了,這姑娘都肯花十兩銀子,你還諸多刁難?”
“根本就是趁人之危嘛!這麼欺負小姑娘!還要不要臉啊?”
船老大惱羞成怒,忽地朝船中男女老少吼了一聲:“咱礙著你們嗎?!不想渡江的就下船去,別在那兒惹人生厭!”
一陣靜默,大夥兒你瞧著我、我瞧著你,敢怒不敢言了,畢竟這是渡江最後一趟船,天色都沉了,若被趕下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真沒地方落腳。
“二十兩,我給你。”那小姑娘冷冷地道,一手壓在腰身。
該稱讚她視錢財如糞土、大方豪爽呢?還是譏笑她道行不夠、任人漫天開價?李游龍濃眉饒富興味地挑了挑,視錢落在她移向腰間的臂,可惜由這角度望去,瞧不見她握住何物,只感覺她的上臂隱隱顫動,似按捺著怒氣。
想來,不是個好性情的姑娘呵。他暗自推測,微微一笑。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