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自從目光落在了這一張上,就再沒有移開過,竟還忍不住取了這張紙拿在手上,細細閱讀。
覃曦大約也看出了端倪,遂沉默了。
逸少文章逍卿筆,
卿自獨唱越人曲。
區區兩句而已,以仄聲結句,應是沒寫完,也沒有留下署名,只在第三行處,留下了一個墨點。
王羲之,字逸少。逸少文章逍卿筆,便是李逍卿所臨王羲之的《蘭亭序》。而越人歌,也不覺在水杉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和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放下那張紙,手中竟有餘香留下。先是雛菊香,再是薔薇香,最後是桔梗香。若即若離的混合,初讓人身心愉悅,後又有一絲苦澀。除了冷懷軒,何處能調的出這樣的香料?
那幅字,原來就是她贈的。
剎那失魂,水杉怔住了,不禁喃喃自語:“竟讓我……找到了她。”
良久,他轉身離去,將那帶著幽香的箋扣了過去,離開了明前樓。
紀姑娘,原來你是為我再入京城,而我,竟也是為了你……
莫湮是坐轎回的鄞親王府。一路上她都沉默著,沒有對平日裡極談得來的侍女說上一句話。她有時候很慶幸自己的命運,能長在鄞親王府,沒有經歷過祖輩發生的變故;她有時候也感慨自己的命運,本是可以無憂無慮的年齡,卻承襲了祖上留下的那個特殊的身份。
她在水杉離席之後離開,當水杉在門口的案几處逗留時,她就站在屏風後面看著。她清楚地看見他將一張只寫了兩行的箋子翻來覆去地讀過,然後扣在了石桌上。
他離開了。她沒忍住自己的好奇,上前翻開了那張箋子。那淡淡的香氣讓她明白,這兩句詩出自一個女子之手,這個女子看似含蓄實則直接地表達了她的愛慕。而水杉,他看懂了。
但一路上莫湮並非是在想這些。
先是今日無題,再是水杉重拾舊題,揮筆題詩,出盡風頭。其中滿滿的刻意,任誰都能察覺。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在莫湮心中,這首詩本身足以令她忽略其他的所有。
他說的題是“皮之不在,毛將焉附”,而他題的這首詩……
旅谷蕭殺木凋零,
自古餘恨意難平。
惜時鐘鼎猶益盛,
門下空聞鷓鴣聲。
那首詩,莫湮只讀了一遍就記住了。自她習詩詞以來,就對這種寫望族興衰的詩詞十分敏感,都是這樣物是人非的意境,這一首,不算是最好的。況且,對於“皮之不在,毛將焉附”,這首詩,根本就不能扣題啊。除非……把這題和這首詩,連起來看。連起來看!連起來看……
那麼,誰會是皮,誰會是毛?
莫湮進了府,下人們皆行禮,喚一聲“小姐”。莫湮進了書房,朝坐在書桌前的鄞親王拓跋煜施了一禮:“女兒拜見父王。”
拓跋煜淡道:“宿惜你回來了。”
“是。”
“坐吧。”
“宿惜”是莫湮的字,平日裡水影也是這樣叫她。
莫湮是鄞親王拓跋煜的義女,鄞親王府的小姐,三歲就在鄞親王府了。雖然她身份不高,卻是沒人敢輕視她。
她剛剛進府的時候,拓跋煜叫她“宿惜”。此二字本應是“宿昔”,是為從前,過去之意。古時候便有曹子建之詩“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又有張九齡“宿昔青雲志,蹉跎白髮年”,更有杜工部“宿昔青門裡,蓬萊仗數移”。拓跋煜又改“昔”為“惜”,希望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