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幾乎已經炸得面目全非,或者說,已經沒有面目可言,遙遙望去,只見得到,一片血肉模糊;只見得到,黑夜深處,鮮血淋漓中,那一雙沉寂的眼。
那麼黑而沉的眸子,冷靜,漠然到極至,此時此刻,竟然無法從其中找出一絲痛楚,一點絕望。那樣冷漠地彷佛把整個世界,包括自己也拒之千里之外的眼睛,無悲,無喜,無痛,無傷,彷彿可以就此,漠然看天地沉寂,漠然看蒼穹毀滅,漠然看他自己的滅亡。
這還是一個人嗎?
幾乎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在心底問出這樣一句有些迷茫和更多畏怯的話。
除了納蘭玉!
那樣的爆炸,那樣的煙塵,再不見那雪衣無塵的清淨高潔,但那獨一無二的驕傲,卻從來不曾變,那樣支離的骨骼殘指,握劍的姿勢,卻依舊如常的睥睨天下。
那樣殘破的身軀,那樣已完全無法辨認的臉,然而,他看他,從來是不需要辨認的。
大哥!
他的呼喚,卡在咽喉處,全然無法發聲。
一瞬間,沉淪在黑暗深處的一切,全都浮出水面,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
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他的靈魂就此沉迷,那一聲聲在耳旁發出的叮嚀與命令,他只會迷茫地服從。
恍惚中,他的君王似乎發出過嘆息,他那曾經的朋友,似乎輕輕說過一聲“對不起”;恍惚中,似乎老父的眼睛裡,有無限悲愴,無限苦痛;恍惚中,父親的喃喃呼喚“玉兒,玉兒……”,曾經響起過很久,很久。
是他陪伴著那個不是君王的君王,來到皇陵,是他按照事先的命令,扮演一個完美的朋友,是他在那一劍驚天的時候,一絲不苟地完成他必須做到的一切,是他把那毀天滅地的霹靂彈,放在他兄長的衣上、袖裡、腳下。
在最後的那一刻,他的哥哥,沒有喚他的名字;在最後的那一刻,他的兄長,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他只是揮手,以無比強大的力量,把他扔了出來。
他的哥哥,醒悟得比誰都晚,然而,只要他全力出手,自己就在那不可思議的速度中,搶在爆炸之前,生生撞破牆壁,遠遠落下。
那一拋,那人,可含恨,可憤怒,可悲痛。所以落地時,他痛不可當,所以他四肢如廢。
那一刻,那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救他脫險,護他逃生?所以他雖覺巨痛,卻沒有受任何大的傷害;所以他抬頭時,堪堪眼睜睜看著那一場驚天的爆炸出現在眼前。
衛孤辰走出殿宇的姿態太過詭異,樣子太過駭人,以至於在場幾千勇悍而不畏死的官兵、十名最頂尖的高手,竟全都只能呆呆站立,愕然地望著他,沒有一個人能夠動一指,發一聲。
他平靜到有些冷漠地向四下望了一眼,然後信手把劍插在了地上。
他目光漠然地看向四方,所有人他盡收眼底,卻又像根本沒有看進一般。他低頭看看自己全身的傷處,眼神裡依舊沒有一絲波動。
看向四周時,哪怕目光從納蘭玉身上掠過,也不見一絲漣漪,看到自己時,那樣的支離破碎,那樣的血肉模糊,他的眸子,也無半點變化。
這樣,也好。
這一刻,浮在他心上的,竟是如此奇異的一句話。
這樣,也好。
納蘭玉總算做出了選擇。
一切,終於就要結束了。這樣,也好。
所有他牽掛的,他在意的人,都已有了很好的安排,未來已無需太過擔憂。這樣,也好。
這一路,已走得這麼這麼累,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嗎?這樣,也好。
他伸手,把身上一些飄蕩的衣服破布撕了下來,用那已露出多處白骨的右手和傷處略少的左手,慢慢把小腹處那一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