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斯文,越吵言辭越激烈,越吵聲音越大。黃松和羅翠香就在此時走了過來。
黃松不敢說什麼,羅翠香卻毫不畏懼地站出來,她把柳達夫拽到一邊。
“啊呀呀,柳特派,你也不嫌丟人?當街上跟人吵架……多大個事呀,不就是一匹馬嘛。”她說。
羅翠香這就沒經驗了。她若不出面,柳達夫還好收場,她一露臉,柳達夫就再也沒有退路了。軍人的事,男人的事,一匹馬、一支槍,都事關一張臉面,一有女人攪和進來,事情就更復雜了。果然,柳達夫臉色驟變,他扭脫羅翠香拽住他的手,轉身衝到連順舟面前,猛地從他那經典型的黑色短皮衣下面拔出了手槍——
現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連順舟更是萬萬沒想到,他嚇得臉色雪白,愣在那說不出話來。
柳達夫的槍口卻沒有對準連順舟,而是一轉向,對準了連順舟的大黑馬。倒是馬伕勇敢,他一挺身,將自己身子護在大黑馬前面,擋住了柳達夫的槍口。
“讓開!”柳達夫喝道。
“不,你要打死馬,先打死我好了!”馬伕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懦弱卑順。
柳達夫扭頭叫道:“連順舟,你這馬到底繳是不繳?你再說個‘不’字,我一槍打死它,讓縱隊機關吃一頓馬肉,你信不信?”
連順舟臉上的顏色還沒緩過來,他結巴地說:“你、你敢,這可是、軍馬……”
“軍馬?哼,你敢不敢當眾說出這馬的來歷?誰不知道這是一位粵軍師長送給你的?你和反動軍官勾勾搭搭,到底什麼關係?你說得清嗎?”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連順舟嚇得張皇失措,分寸大亂,面對柳達夫的語言詰問,他卻丁點不怕。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靠語言對話的,而不是黑洞洞的槍口,尤其他們兩個讀書人,都有學問和教養,更是如此。現在,柳達夫搬出了大黑馬的原贈送人粵軍“反動軍官”來恫嚇他,顯然有政治帽子壓人之嫌,這令連順舟無法忍受。怎麼說他也是身帶吳鉤的五尺男兒,柳達夫有槍,他就沒有嗎?
連順舟“嗖”地拔出身上的佩槍,在場所有人嚇得面無人色,羅翠香甚至尖聲叫了起來。別看柳達夫槍在手上,可一看到連順舟拔槍,他嚇得比誰都厲害。畢竟,他和連順舟一樣,也是更習慣於用嘴說話,而不是用槍口說話的讀書人。來到紅四軍,他領到這支自衛用的佩槍,還一槍都沒放過呢,就連擦槍,都是勤務兵幫助他拆開來擦好再裝起來。柳達夫的手劇烈抖動起來,手槍險些掉到地上。連順舟的手槍卻沒對準他,而是沉著臉,命令他的馬伕閃開。
馬伕更早地比別人明白了連順舟要幹什麼。柳達夫的槍口不曾令他害怕,自家主人的槍口卻千真萬確地令他畏懼了。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連長、連老爺……你不能啊!”
“閃開!”連順舟聲音更淒厲了。
現在,所有人都明白連順舟要幹什麼了。
黃松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上,他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他要和馬伕一樣,以自己的身體擋在大黑馬的前面,他們都擋不住連順舟的子彈,但卻可以擋住他的槍口……
然而遲了。
連順舟的槍響了。
他偏離了一下槍口,繞開了馬伕和黃松的身子,直接將子彈射向大黑馬的頭部。大黑馬像捱了鞭子一樣,愣了一下,不明就裡地轉過頭來看著主人。它早就對人們的爭吵感到大惑不解,現在就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股殷紅的血順著大黑馬的頭部,如同傷心的淚水一樣汩汩流下,它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眨了幾下,終於倒下了沉重的身軀。
緊握韁繩的馬伕被帶倒在地下。
黃松身子一軟,也像中了彈似的,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