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鹿筋同燉,輔以黃葵調味,用這湯去煨熊掌,或者用整條松江鱸魚和百年野山參為湯,整鍋湯只取最上層的一碗,把鮮嫩的小豆在熱湯裡泡熟了,用作餐後清口;還有人用整塊翡翠雕成的大釜蒸駝峰,那氣勢自盛唐之後,在宮廷菜中便再也見不到了。
可我只做一種菜,鮮魚。
我在那個有河的小鎮長大,那條河連線著松江,能夠捕到很多鮮美的河魚。每當漁汛來的時候,師父都會烹製時令的魚湯,引來整個鎮上的人排著隊爭購一碗顏色雪白如玉的湯,我料理過各種各樣看起來不起眼的魚,知道如何調味平衡它們的腥味,如何用配料增添它們的脂香。
我來自小地方,但我浸淫在那裡的山水之間。無論是用翠釜金鍋還是名貴食材,那些名廚終究比不上我對食物的瞭解,同樣一碗湯,我做過幾千幾萬碗,他們只做給達官貴人吃過幾次。
而且我還有河豚毒,一旦某個廚師真的強到能夠挑戰我,我就請出那柄刀,為貴客們做上一道拿手的生切河豚,毒素隨著刀身上的紋路流走,只留下雪白的魚肉。
那是我最風光的日子,豪門的僕役們手持千金在我門前排起長隊,只為請我去給他家主人做一頓魚宴。他們不吝用最華麗的詞句讚美我的廚藝,我和他們同桌而坐,講解每道菜的製法和口味,我 志得意滿,一次又一次酩酊大醉,我覺得天下已經沒有什麼我不可以征服的了。
可醒來後我又有點好奇,這種榮光想必師父曾經也享受過,享受過這樣榮光的人,又怎麼會放棄一切,回到那個小鎮終老呢?
終於,改變我命運的人來了,那天當我呈上精心雕刻的河豚魚片時,一隻素手從白玉簾子後面探了出來……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隻手的美,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膚如凝脂骨節清秀。
陸雨嵐的手也算漂亮了,可天長日久操持著鍋鏟和菜刀,長了太多的繭子。
但那隻手不是,它似乎只適合用來寫詩繪畫撫琴吹簫,或者愛惜地拂過男人額前的頭髮。
那是山陽郡主,皇室中最耀眼的女孩兒,整個江都都流傳著她的美名,可她的真容卻總是藏在白玉簾子之後。
而那一天,為了我的一道河豚魚,她親自揭開簾子,看了我一眼,夾起一片魚肉放進檀口之中,咀嚼之後吐在了侍女捧上的銀盤裡。
“菜風雅,人亦風雅,民間有此人,應當引薦給陛下。”山陽郡主脫下手上戒指遞給我,“拿著這個去找宮中的人,說你是我推薦的人。”
人人都說要遇貴人,那天我遇到了自己的貴人,我終於能躋身天下頂級名廚之列,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
更難得的是那貴人國色天香,她欣賞我的菜,也欣賞我的人。我必須贏得那場御前的比試,我這種出身的人,唯有抓住那個機會才能登堂入室成為官員,我會執掌御膳房,身份才略能配上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我的心思全在她身上,滿心都是綺夢。
我持著郡主的信物入宮,果然得以和名動四方的大廚們入宮獻藝。其他廚師也都是達官貴人推薦,我便是代表了山陽郡主,我贏了,也是山陽郡主府的榮耀。
連著九日的御製筵席,也是連著九日的比拼,我施展所學連挫強敵,這才來到皇帝御前。
果然如師父所說的那樣,皇帝酷愛河豚之美,那天比試的題目就是一對金睛河豚。我只有一名對手,我們各自料理一隻河豚,呈獻御前。
見到那隻河豚的時候我也有些驚訝。河豚是長江河鮮中的珍品,生長速度極慢,一年才能長一兩肉,一斤重的河豚已是極品,而這兩隻河豚卻足足九斤重,而且頭尾相差只在毫釐之間,簡直匪夷所思。
更驚人的是這兩隻河豚的毒性,老豚比新豚的毒性大很多,如此老豚,它的每滴血都是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