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震天的呼喝聲中,少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眼前就是雄兵百萬,又怎敵得過心中的寂廖與痛苦?
雪夜中,他緩緩策馬回到王府,到父王母妃處請安之後,慢慢向王府後的‘靜廬’走去。 自孔瑄留書離去之後,‘靜廬’便由崔放居住,一來不致荒廢,二來也盼著孔瑄若有一日悄悄歸來,這園子能有點生氣。
崔放見慕世琮進來,也不復以前的跳躍,他安靜地接過慕世琮手中的雪氅,到銅壺中倒了熱水,擰了熱巾遞給慕世琮。
慕世琮將熱巾敷於面上,身子如玉柱傾倒,仰面躺於木榻之上,面上溫熱的感覺和心中冰寒的痛楚讓他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忍了許久方悶聲道:“阿放,你先出去吧。”
聽得房門被輕輕帶上,崔放的腳步聲遠去,他緩緩將面上的熱巾取下,用力地攥在手中,水滴自指間滲下,浸溼了他的衣袍,他卻渾然不覺。
濃冽的酒香中,慕世琮將院中石凳之上的積雪用力拂去,不顧那刺骨的冰寒,躺於其上,此刻,他不想再裝作一副冷靜鎮定的樣子,他只想借這烈酒、借這嚴寒來麻醉自己那顆痛楚的心。 容兒,你到底還有沒有活在這個世上?如果死了,為什麼寧王的人還在明裡暗裡尋找於你?如果沒死,你又去了哪裡?你說想遊歷江湖,現在的你,到了哪裡?
孔瑄,你到底去了哪裡?你是去救她了嗎?如果一切真是你安排好的,那些西狄人又算怎麼回事?
你們兩個人,是生是死,身在何方,為什麼不給我一句明白話?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丟下?我的身邊若沒有了你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醉意朦朧間,輕柔的腳步聲響起,他莫名的覺得一陣煩燥,猛然坐起身來,也不看向正悽楚望著他的聶蕤,欲大步邁入房去。
聶蕤將他右臂拉住,柔聲道:“侯爺,我有話想和你說。”
慕世琮並不回頭,半晌後輕聲道:“蕤兒,時候不早,你還是回去歇息吧。” 聶蕤聞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眼中閃過絕望的光芒,潔白的貝齒似要將紅唇咬出血來,她遲疑再三,終狠下心來,揚頭恨聲道:“侯爺,你別再想著她了,她已經死了。”
這是三個月來,首次有人敢在慕世琮面前正面提起藍徽容的生死問題,慕世琮猛地將聶蕤的手甩開,轉過頭來,盯著她的如花面容,冷冷道:“她沒死!”
“她若是沒死,為什麼不回來找你?”聶蕤迅速恢復了正常,面上反而露出甜美的微笑:“侯爺,你就面對現實吧,她要麼就是死了,要麼就是已經和阿瑄哥遠走高飛了,總而言之,她是不會再回到你的身邊的。”
慕世琮將手中酒壺捏了又捏,面上卻深沉似水,漆墨似的眸子望向夜空,良久方低聲道:“蕤兒,我已經和母妃說好了,過幾天,她會正式收你為義女,並請求朝廷冊封你為郡主,我的心,沒辦法再給你,不能誤了你。”
聶蕤身子一晃,俏臉慘白,緩緩向後退去,慕世琮眼中閃過一抹愧意,終沒有再看向她,步入房中,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除夕,晨,翠姑峰。
藍徽容數著在柱子上刻下的日痕,興奮地回頭道:“孔瑄,今天是除夕了!” 孔瑄正坐於桌前刻著一個木雕,抬頭看了看藍徽容,微微一笑:“以往每年除夕,你是怎麼過的?”
“也就是全族人在一起吃頓飯,我很不喜歡那種喧鬧的場合。只有吃完飯了,和父母回到我們自己的小院子,才能感到過年的溫馨氣氛。”藍徽容在他身邊坐下,探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雕:“你到底在刻什麼?”
孔瑄似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我在刻方校尉勇奪軍旗!”
藍徽容面上一紅,想起幾個月前的軍營生活,恍如隔世,笑道:“那改天我就刻一個孔郎將厚顏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