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人便在一處門前停下,伸手在腰間摸鑰匙。
鑰匙串叮叮地響了一會兒,門“支呀”一聲開啟了,一陣冷風,伴著一陣惡臭撲面而來,開門的人臉色一變,乾嘔一聲又趕緊用手捂著口鼻,看了看顧明朗和木梓衿,甕聲甕氣地說道:“將軍、姑娘……裡面就是……你們請進。”
木梓衿先開啟木箱,從裡面拿出兩張浸過黃蓮水的布巾,一張給顧明朗,“將軍,戴上。”
兩人蒙好布巾之後,才走進冰房之中。
冰房之內陳置冰塊以降低溫度利於屍體儲存。如今已經快入冬,氣溫如霜,進入冰房之後,木梓衿全身微微一僵,痙攣著打了一個寒噤。冰房之中並不透風,也沒有任何光源,木梓衿快速點好燈,一轉身,準備提起工具箱到屍體旁。
驀地一轉身,卻發現顧明朗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雙手微微舉著,似乎是想將手中的披風披在她身上。
木梓衿下意識退了一步,木訥地看著他。
宮燈燈火如珠,照在病房之內的冰塊上,冰塊反射宮燈閃爍的光,搖曳著淡淡的光影,流轉傾瀉。漣漪般斑駁珊珊的光,輕落在顧明朗剛毅起伏如峭楞峻拔的輪廓之上,半矇住的臉,只露出一雙沉毅如刀刃磐石的雙眼。
她一怔,看著他的眼睛,再也挪不開目光。
木梓衿身為仵作,有辨骨識人的能力。便是若她認識的人死後,只剩下頭顱,她就算只看著頭顱,也可以認出頭顱的主人,甚至可以就著頭顱復原出死者的模樣。
這是她身為仵作的母親教給她的本事,可她至今為止,經驗不夠。若是給她一副頭顱,她可以輕鬆辨別人的身份,可只給她一雙眼睛,而且還是蒙著半邊臉的眼睛……
她解剖過人,對人體很是熟悉,只要認真觀察過幾次,便能記住人體五官的特徵。
她與寧無憂一同南下,期間遇刺,不得已隱身在一處農家小院之中。那救她的黑衣人的那雙眼睛,她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曾無數次懷疑過自己的判定,可此時此刻,那雙眼睛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終究還是不能在隱瞞自己。
那救她的黑衣人,就是顧明朗!
千頭萬緒,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她欲言又止,想要開口詢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而當時寧無憂也未曾向她透露過顧明朗的身份,那麼至少說明,這兩個男人都想瞞著她。至於為何瞞著她,她目前不想深究。這兩個男人都是在朝堂之上經歷過風雲詭譎的男人,心思及其深沉,她不想猜測。
至於顧明朗為什麼會救她和寧無憂,那也不重要了。
稍微一閃神,顧明朗已經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肩膀微微一沉,手中提著的宮燈微微顫抖。
顧明朗不曾說什麼,只是從她手中拿過宮燈,為她照明。
他是一個沉默地男人,就像西北的風沙磐石一樣,內心在狂野的呼嘯著,可外邊卻蒼茫沉靜。他外面很剛硬,內心卻有韌勁。
她抿唇,走到屍體前。
停放屍體的竹床恰好到她的腰部,高低合適。屍體被白布蒙著,看不清情況,但是從屍臭的情況來開,身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她回憶起那時太傅與尚書令從宣武樓之上墜下的情況,猜想著屍體定是已經面目全非。
她抬手,將白布慢慢地掀開。慢慢露出爛成焦炭般的頭,這屍體的臉一般已經塌陷,並且腐爛如黑綠色的汙泥,頭骨也已經破碎,黑紅的腦漿肉糜一樣流出腦外,黏在頭髮上,頭髮也被血水黏住,散著惡臭。
顧明朗微微閉了閉眼,隱忍瞬間後,又睜開眼睛,舉著燈,為她照亮。
她雙眸明如皓月,恰似霽月東昇出海,銀川萬里,素光流轉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