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漫不經心地唱著:玉宇淨無塵,寶月圓如鏡。風生翠袖,花落閒庭。
整個茫茫雪夜都被籠罩在一層白霧裡,被他的歌聲覆蓋,靜謐、悠閒、懶散。
伊春蒙著帕子,聲音含糊:“舒雋,怎麼是你救我。”
他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停下三絃,歪著腦袋想了好久,最後淡道:“大概……因為我有點喜歡你吧。”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快:“可我不喜歡你。”
舒雋走過去一把掀了帕子,神情似笑非笑,似惱非惱:“你拒絕得真直接。”
說著他索性坐在她身邊,抬手在她臉上輕輕拍兩下,兩眼望著遠處皚皚白雪,說:“總會叫你喜歡上我的。”
可是伊春不想聽這些,她掙扎著從船上坐起來,立即見到楊慎躺在船艙裡。
他被人整理過了,肩上那個豎劈下去的裂口封得整齊利索,身上也換了乾淨的新衣,頭髮光滑柔順,全部束在後面,露出額頭。
他像是睡著了,推一把就要醒過來,惱怒地罵她擾人清夢。
伊春撲過去,緊緊抱住他,貼著他的臉頰,好像有許多話要和他說,只是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很久,她終於把頭抬了起來,眼怔怔地望著遠處漆黑湖面。
舒雋低聲道:“我不是因為他走了,所以趁虛而入。”
伊春的聲音很輕:“……嗯,我知道了。”
他又說:“找個好風水的地方,讓他入土為安吧。”
她赫然轉過頭來,臉上有紅有白傷痕血跡累累,就是沒有一滴眼淚。
舒雋不由啞然。
“要埋了他?”她問得像個小孩子。
舒雋說:“這是能為他做的最好的事,給他在地裡找一個家。”
伊春點了點頭,伏在楊慎身上漸漸睡著了。
舒雋曾想,她一定會驚天動地的大哭一場,甚至哭暈過去,然後咬牙切齒不顧傷勢提劍嚷嚷著報仇。
可是她卻什麼也沒做。
這裡是蘇州郊外的一個風光明媚的小丘陵,他租了一戶民居給伊春養傷。楊慎就埋在風景最好的那一個小山頭,推開窗便能見到乾乾淨淨的墓碑,小南瓜每天會用清水細細擦洗。冬天找不到花可以供,舒雋便用冰雕出幾朵花來放在墓前。
伊春最常做的事,不過是推開窗靜靜凝望那個小小墳墓。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連向來以聰明伶俐著稱的舒雋也摸不著頭腦。小南瓜就喜歡危言聳聽,好幾次拉著他偷偷說:“主子要把葛姑娘看牢一些,這種症狀像是失心瘋,萬一一個想不開,只怕是要提刀抹脖子的。”
於是伊春房裡所有的利器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了,連修眉毛的小刀也不見蹤影。
小南瓜又說:“當心她扯了被單上吊!”
於是屋樑一夜之間被拆了,掛帳子的漂亮大床換成了除了被褥什麼也沒有的小床。
小南瓜還說:“千萬別讓她咬舌頭!”
舒雋終於忍無可忍,一拳把小南瓜頭頂打出個包來,心裡到底放不下,走到伊春屋子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伊春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見到舒雋,她微微一笑,將手裡一團洗乾淨卻皺巴巴的衣服遞給他。
“舒雋,小南瓜會縫補衣裳嗎?能幫我把這件衣服縫好麼?”
舒雋默然展開那條羅裙,正是當日救她的時候她穿在身上的。上面大小破洞有幾十個,就算補好也肯定不能穿了。
他把衣服收好,點頭道:“好,我讓他幫你補。”
走到門口,忽然聽她在後面誠心實意地說:“謝謝你,舒雋,真的謝謝你。”
他回頭漫不經心笑道:“謝什麼,我高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