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都比你的強點,你卻照舊去上班。不是每個人都能一邊拖著快散架的身子,一邊還能逼著自己往前走啊。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心裡不是滋味的時候還笑得像朵花兒。我可做不到。我發現我們做的事兒幾乎都是在攪渾水,互相欺騙,虛偽至極。每次開始工作,總有些怪事兒發生。還記得那家保險公司嗎?一個小錯、一點汙漬都能讓那個老闆歇斯底里。他總是像得了強迫症似的要求每份檔案都做得乾乾淨淨,卻看不到周圍的東西早已腐爛透頂。客戶們會裝成很急的樣子衝進門來,誇張地講著自己遇到的事故,然後我用漂亮的字型在整整齊齊的白紙上打出他們說的那些謊話。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心情不好,我問自己,如果一份工作裡全是欺騙,那我為什麼還要準時起床,然後裝出很愛這份工作的樣子呢?我可不像爺爺那樣是個樂天派。憑著那種樂觀,他甚至相信今天的糞土就是給明天綻放的玫瑰準備的肥料呢。”
“這麼說,搬到農村去,這個決定是一種逃避?”
“要說逃避,你可是專家啊。我只是打算換個方向。在鄉下做女王總比在瓦地做老鼠要強。”
“那麼你能受得了……”
“和瓦希德睡覺?黑燈瞎火,赫達,黑燈瞎火的時候還可能。還得洗過澡之後。那些味道我可受不了。在他造幢房子給我之前,他媽媽得把山羊和小雞都趕出院子才行。”
“你的要求可真多啊。”
“你也看到了他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對這些眼睛水汪汪的男人,你可以隨心所欲。聽說過皮埃爾·特魯多①吧。他可不是平白無故就能當上加拿大總理的。那才是男人呢。可他老婆呢?媽媽也許會說她俗不可耐,但特魯多可是追了她那麼多年哪②。”
“就因為他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好了,繼續笑吧。也不是說天下就沒有和這不同的男人了,但實在是少有—那種男人生死全憑自己做主,可不是好對付的。如果你能堅如磐石,有耐心有毅力和他們交往的話,他們也許會好心答應你,讓你做他們的奴隸。”
聽了這話,我很震驚。“你和祖海爾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吧。你已經習慣那種粗人了。”
她聽了聽樓上的動靜。“他們的歌真讓人心煩意亂啊,討厭死了。赫達,你得跟我去海邊。”
“你真是瘋了。都快到冬天了。”
“那我們就只躺在沙灘上,看看海水總行吧。說不定一個大浪打來,把我們都給捲走呢。”
她的聲音裡透出一絲顫抖,這讓我有些緊張。“你和你辦的傻事兒啊……”
“下週五我去你辦公室把你拖出來,然後我們直接去海邊。”
樓上,一個女人的哭聲像池汙水般蔓延開去。有人疾聲說著俄語。輕盈的腳步聲走過天花板,其他的腳步聲遲疑了一會兒才跟上去。那個哭泣的女人尖叫著,一些人在笑,另一些人驚呼起來。欄杆砰的一聲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瑪麗攥住我的手,低聲說:“那個女人要跳樓啊。”這時又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扭打聲、狂笑聲、呵斥聲。接著是一個洪亮而又霸道的聲音。
“那是亞歷克斯的聲音。”我說。
“你在發抖。”
“有個人真的要跳樓了。”
她雙手捧住我的臉,把我的臉對著她。她對著我的眼睛說:“赫達,你不只是在發抖吧。”
她用雙手輕拍著我的前額,揉搓我的雙頰,然後伸到我的睡衣下面,用力按摩著我的肩膀。
我睜開雙眼,看到屋子裡還亮著燈。
“你可把我嚇壞了。”她埋怨著。
“她跳了嗎?”
“誰會這麼輕易就跳樓呢。膽小鬼就是膽小鬼,喝醉的時候也一樣怕死。”
“她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