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是有事,我一定會給您打電話的。”
我蜷縮在沙發裡等待天亮。母親太操心,累壞了,先去睡了。我看看錶,差一刻4點。時間以秒計算,我焦急地等著天亮。
明天。快來吧,明天。
4點。電話。該死的電話。我心驚肉跳,抓起話筒。天暈地轉。
“結束了。您哥哥去世了。”
那一天是7月12日。巴勃利托受了三個月的煎熬,嚥下最後一口氣,離開了人世。
醫學無能為力,畢加索的名頭也無能為力。
媒體轟動了。電臺、電視、所有的雜誌都在炒作哥哥的死亡。更確切地說,人們談論的是“畢加索孫子”的死亡。
“他叫巴勃羅。跟他祖父同名……”
哥哥終於有權叫自己的名字了,死亡中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父親還是杳無音訊,而他肯定已經知道親生兒子的死訊。記者把巴勃利托的去世炒得沸沸揚揚,他怎麼能不知道呢?
我也不願意見他,但得徵得他的同意,好把巴勃利托葬在奶奶奧莉嘉的墓地裡。昂蒂布的一位青年律師同意給他寫封信,當然是免費服務。這是唯一的途徑,沒有別的辦法。又一次,回信非常簡捷:“我不反對。”
剩下的問題是籌措安葬費。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哪裡能籌措到這筆錢?我們已一文不名。
戛納,咖啡館的露天茶座,學生們在竊竊私語。他們悄悄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張鈔票,遞到一位同學手中。旁邊桌子還有另一位同學,把捐款人的姓名寫在一張紙上。
同學們在捐款,可是不讓我知道,他們用這筆錢付清了巴勃利托的全部喪葬費。
躺在奶奶奧莉嘉身邊的巴勃利托,你還記得她說的這些話嗎:
“現在你是大畫家的孫子,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為小畫家偉大兒子。”
夏多布里昂學校的朋友們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們表現出的仁慈,已經表明你比畫家畢加索偉大得多,偉大得無法比擬。
戛納新教徒公墓。一名男子躲躲閃閃地站在戛納和儒安灣的親朋好友後面。
他在哭泣。
這名男子,是父親。
痛不欲生,神經已麻木,我已不敢奢望他能來請求兒子的原諒。
。。
《我的爺爺畢加索》28
我對世上的一切已經漠然。起床,沐浴,屋子裡走幾步,與人擦肩而過卻視而不見。無爭、無慾、無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巴勃利托不在了。
其他都與我無關。
米耶娜,我在心中已不把她視為母親,總是沒完沒了地嘮叨自己的不幸。
“你哥哥,唉,你那可憐的哥哥。”
她動不動就哭泣,抱怨,唉聲嘆氣。
“我要寫一本書,把一切都記下來。畢加索和我……畢加索和你父親……畢加索和你哥哥。一切的一切,我要把一切都寫出來。”
她的畢加索綜合症又犯了。她都處叨叨,抓住過路的就說個沒完。不管是雜貨鋪老闆、麵包房老闆、藥店老闆,還是來買東西的顧客,不管願意不願意都成了她的聽眾。
“唉,你們要是經歷過我那些災難!”
她抱怨自己的窮困,抱怨不得不做出的無私奉獻,抱怨自己不得不忍受的折磨和恥辱,而畢加索,卑鄙的畢加索卻死在億萬財富之中。
“為了一口麵包都得求他。”
每個人對她的境遇都深表同情。淪落到這種地步,確實值得同情。
這種到處訴苦的作法讓我感到噁心。我這個人是有淚寧願嚥到肚子裡,保持沉默,不事聲張。我的沉默被人誤認為是冷漠、沒心沒肺,理應受到母親的嚴厲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