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來,丟到落榜的卷子中。這才心滿意足道:“好了,各房再看看,就可以揭開彌封,填寫皇榜了。”
不過揭名之前還有一道程式:由副主考——同樣文名動天下的紀昀紀曉嵐——在落卷裡頭查漏。這原本也是科考的規矩,以免得有有才華的考生不慎落榜。紀昀是個愛才之人,把這平常只做樣子的事情一樣做得認認真真,挑燈讀了一夜,才從落卷裡挑了幾份拿去給於敏中看:“重棠,這幾份我覺得還看得過眼,你覺得呢?這科文采好的不多,之前有幾份中式的還未必及得上這些。等會兒殿試的時候,主子爺又要怪這次‘掄才大典’掄不到真才了!”
紀昀和于敏中原本是同時的科名,且紀昀還比于敏中略長几歲。可是于敏中自從被乾隆欽點為狀元,又是江蘇金壇於氏書香旺族的子孫,這些年來聖眷遠勝於詼諧而不大喜好逢迎的紀昀;且他又相當低調,在乾隆面前總是謙虛謹慎的樣子,因而他做到了軍機大臣,而金壇於氏的其他子侄也多有雞犬升天的,在朝廷裡早就形成了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隱形圈子。紀昀卻沒他官運走得好,雖然乾隆也喜歡他的才華和諧趣,但只把他當做漢武身邊東方朔一流人物,養在內閣、翰林院和武英殿多年,修書作文,至高也不過是侍讀學士——不過是從四品的清水職位。
紀昀見於敏中帶著笑容,卻微微皺著眉頭,態度很謙恭,而語言卻很倨傲,依然如二十多年前兩人初會時一般:“嵐翁,這落卷文采倒算是斐然,不過這麼大的抬頭錯誤你也沒有看見?若是皇上要看墨卷,怎麼送得上去?再或者,將來放榜之後,那些落第的舉子、或是有志於仕途的人們要看中榜士子的闈墨,傳揚出去這樣犯過的卷子也能夠中榜,豈不是你我臉上無光?”
這樣明顯不同意的意味,紀昀自然聽得出,只不過和那種耿直刻板的性子比,他實在屬於偏圓滑一路的,見正牌主考這麼說,自己也犯不著為一個不認識的考生爭什麼名分,更犯不著得罪皇帝眼前的紅人而耽誤了自己的前途,於是笑笑把幾份卷子又丟回了落卷堆裡。
奕霄對著進士的皇榜看了半天,終於接受事實——自己名落孫山了。難過是難免的,不過他年紀輕,區區十六歲,將來還有的是年華,當下收拾心情,決定在京裡賃一所小房子,好好讀書練筆,預備著三年後再考一輪。
不過身邊銀子已經捉襟見肘,奕霄寫了家信回去,期望父母再寄些錢來。
英祥和冰兒本來就不大願意奕霄赴京應考,聽說落榜,其實反而鬆了一口氣,回信上雖然不好直說不肯給錢,但諄諄勸他先回家鄉與顧柔成婚,三年時光,成家之後再談立業,也算不遲。
奕霄雖然從小是個乖孩子,但骨子裡有自己的犟性。他一直“神童”當慣了,考試也從來沒有失利過,這次沒有考中,自覺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哪裡肯回家?加之來回路費亦不低廉,辛苦不說,花在路上的時間更是追不回來。因而回信拒絕,鐵了心要在京里居住下來,打算找一份事情做起來,糊著口的同時準備應考。
哪知道“居長安,大不易”,京城物價貴,來往官宦又多,他一個小小的落第舉人,舉目無親的,除了賃房子的錢繳納了半年之外,竟漸漸連日日三頓飽飯都難以維持了。
他到江浙的會館裡求援,大家說法不一,有叫他去人家家裡做西席的,有叫他去京裡官學或書院打雜的,有叫他為人家寫賬本謄清單的……最離譜的一個人,偷偷附耳說:“小兄弟長得如此俊俏,何必找那些辛苦的事情?你可知道旗人裡十個有八個是不重讀書的,請回去的西席被貶稱為‘教書匠’,地位和長隨跟班也差不多。我倒知道有家像姑堂子,開得價碼得宜,你去玩玩票,不幾個月就能掙三年的嚼用。”
奕霄沒聽明白,問道:“什麼叫‘像姑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