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春風如許,花香淡淡,他們並枕臥在床上看春光在這美好的夜中緩緩曳著裙幅走過;這夜血腥沖天,戾氣環繞,他們立在鐵鏽深重的階梯上,看著對面一個人慘烈的屍體,大張著嘴以死控訴。
長孫無極默然而立,寬大衣袖長長垂落,他素來漫然卻挺直的背影,此刻看來卻軟弱無力,他雖然立著,卻像一陣風便可以捲去,捲入冰冷樓臺,從此永遠尋不著命運的救贖。
他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月光淺淺的照過來,他鬢邊一絲逸出的發,色澤漸漸淺淡,由黑而灰而白,最後化成了月光的同色。
剎那,白髮。
孟扶搖震驚的看著那根白髮悽然飛舞,那細細的髮絲,像一根鐵鞭,狠狠抽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斷線般滴落,她這一刻覺得自己如此無用,不能擁有命運的翻雲覆雨手,抹去人生裡最慘烈的那一幕。
她只能抱緊長孫無極,抱緊他在不斷細微顫抖的後背。
她道,“無極……你說話,你說話啊……”
她道,“不是你的罪,不是你的罪……”
她一遍遍的重複,眼淚緩緩浸溼了長孫無極淡紫的長衣,那一片衣襟漸漸色澤深濃,遠看來也如血。
長孫無極終於動了動。
他緩緩轉身,將孟扶搖輕輕抱在懷裡,他指尖的冰冷透過孟扶搖幾層衣物直達她心底,孟扶搖抬頭看他一瞬間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聽他淡淡道,“扶搖……是否我們都生來帶罪……”
“不!”孟扶搖搖頭,“這是欲加之罪,是別人錯誤的選擇,與你何干?長孫無極,你一生智慧天縱,你應該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不能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
她突然放開長孫無極,大步走到牢門前,拔出“弒天”用力一劈,鎖鏈嘩啦啦散開,孟扶搖推門進去,行至德王面前,雙膝一跪,砰砰砰磕了三個頭,道,“死者為大,無論生前有如何的恩怨,這都是我該當拜你的,另外,這也是我提前為驚擾你的遺體道歉,有件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必須做。”
她站起身,上前,抬手合起了德王大張的嘴。
“無論誰有什麼錯,這都不應該是一個父親懲罰兒子的方式。”她神情堅決的伸手,合上了德王大睜的眼睛,將他的身體輕輕放倒,順手毫不猶豫的將牆壁上的血字給擦了。
四周沒有布,她用自己的衣袖一點點拭乾那血跡。
擦完她迴轉身,看見長孫無極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階梯,趺坐在地,默默看著她做這一切,他神情一直都非常安靜,安靜得像從鐵牢頂上一線極窄的視窗灑下的那點月光,清而涼,鍍在那深黑的地面上,像一卷不可揭去的無字碑帖。
那些隨死亡淡去的恩怨愛恨是非功過,正如無字碑帖,唯有用空白去評說,剎那間一夜心事蹉跎,獨留這夜未央天,琉璃火。
牆壁上的血字可以抹去,那些留在心上的印痕,卻又要如何解脫?
孟扶搖緩緩走過去,從懷中摸出火摺子,點亮嵌壁銅燈,隨即也坐了下來,坐在一地血跡中,坐在長孫無極面前。
銅燈燈光幽暗閃爍飄搖,點點昏黃光影,在空寂的室內穿梭,將那些過去久已沉澱的往事和不可挽回的現今,密密交織。
“很久以前,有位皇帝,在一次平叛戰爭中身受重傷,是他身邊的一個大將揹負著他躲藏在山洞中,並最終在最危險的時候代他而死,這位大將本身也是遠支皇族一脈,和皇帝同姓,那位皇帝脫險後,對著滿朝文武發誓,終其皇族一脈,永不可負將軍後代,並收養了將軍的孤兒,視為親子。”
“自此那位孤兒一脈,代代封王,並守護著皇族一脈,親如一家,大約在三代過後,這一代的皇帝,生來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