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夠不著了。屋子裡轉了一圈看到晾衣杆。他端著杆子像是拼刺刀,使勁往床下捅。
老任在裡頭撕心裂肺地喊,現場一片混亂。
躲不過去了,老任又從床下爬出來,拼命朝首長叩頭:“爸,你就饒了我吧。”她的身上被晾衣杆捅得不像樣子。頭髮像個拖把掃著地。
“把她給我抓起來!”首長朝三個軍人吼道。
小夥子的力氣哪裡是老任可以抵抗的?老任象一堆破布被揪著扔到了紅旗車了。車走了。開到了我們醫院,老任進了我們科。
是主任親自動的手。
老任被上了麻醉機,處於完全昏迷狀態。
出手術室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腿上到處是擦破的傷口。衣服也撕了一個大口子。
引流瓶裡是老任的骨血,大約二百多毫升的胚胎組織。
首長握著主任的手說:“我教女無方,給你們增加麻煩了。”
主任除了一臉驚恐,我看不出還有什麼表情。
老任的丈夫給老任拎了一保溫桶糖水雞蛋。
老任醒了,她好像還沒明白,一直用手護著自己的肚子。嘴裡不住地嘀咕。沒人聽懂她說什麼。老任的丈夫把頭湊過去,老任抬起手就給了他兩個耳光,然後就是不停地打下去。我們沒有一個人敢進去阻止, “劈劈叭叭”的聲音很刺耳。
後來,老任哭起來了。她的聲音早就喊啞了,就聽到嘶嘶的嘆氣聲。
第二天查房,主任不敢進屋,我硬著頭皮站到老任跟前。她把我的手抓著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摸摸,裡面空了,扁扁的。”
老任的手很漂亮,指頭修長。冰冷。我不敢把手縮回來,就覺得那股冷一直順著我的手爬上去。
“安心養好身體。”我說,還溫情脈脈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只覺得自己的臉都麻了。
一個星期後我們才發現,老任得了抑鬱症。她整夜睡不著覺,老是聽到嬰兒的哭泣。她說:“我的小孩子吵得我睡不著。”
她必須服超量的安定才能睡上二個小時。
我們不敢讓她出院。
晚上值班,我去看老任。她對我說:“你看到我的菸斗了嗎?”
我說:“明天我給你去拿。”
菸斗在她家的衛生間的鏡子前掛著。老任的丈夫灰溜溜地跟在我後面想見老任。我對他說:“你還是算了吧。”
做母親的代價(3)
“我這是對她好啊。”他說。
“你知道什麼好歹?”我看他那個窩囊廢的樣子,想踢他一腳。
老任就天天玩菸斗。
星期天,老任不見了。科裡派了人到處找,連太平間都去過了。沒見著老任。
下午,老鄉跑來說,在水庫裡發現了一個人。
我們跑了過去。是老任。
她把自己的鞋子和裙子折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岸邊,還有那隻菸斗。只穿著內衣。
老任是會游泳的,我一直不明白她怎麼就這樣死了?
聽說有三個人為老任的死哭得很傷心,她的父親。老任的丈夫。老任的前任男友。
老任一九四九年生在解放軍渡江前夕,出生七天就跟著媽媽渡過了長江。大名渡江。乳名:小紅。他父親希望她長大了當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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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月(1)
村子讓楓樹肆無忌憚地蓋住了,遠遠地就是數不清的紅色。從淺紅到紅得發黑,從來沒看到這樣放蕩不羈的紅色。芒草在紅色中間左右為難地立著,晃著一頭白毛。隔著一層層的田梗,水汽冒著,像粥鍋。
那裡有一個十幾平方米的水坑,楓樹圍著,坑裡是熱水。坑邊的石頭被水泡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