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憶起自己的身份,看透人心的易容師呵,最擅長撕開人的假面,直插血肉深處。
每道細紋每個眼神,仰止中的分寸,流轉間的心思,紫顏從眉梢眼角凝視過去。而桌椅陳設,庭院佈局,何嘗不是他須收於眼底的本相?凡細微處都可能被動過手腳,被有意無意地篡改掩飾,夙夜想說的就是這些了吧。
那麼,陽阿子想說的又是什麼?蕭蕭殺氣,是暗示還是警告?作為最年長的樂師,他或許看到了眾師忽略掉的某樣事實。
紫顏想到了某種結局,渾身一顫,夙夜的聲音如影隨行,像從他心底反彈上來一般,說道:“借重你的易容術,今趟,可好好和他們鬥一鬥。”
紫顏想對夙夜說,何不用你的法術?心裡又為夙夜的決定感到興奮,終於有機會在眾師面前大展拳腳。遇到傅傳紅以來,他見識了太多絕技,一心想再施技藝,以煥然一新的創想為人勾勒容顏。他彷彿站於寶山上,內心洋溢喜悅,被不斷噴湧欲出的靈感衝擊得手癢難耐。
姽嫿似乎能聽到兩人對話,怔怔地望了斗拱懸樑發呆。傅傳紅留意到她的不對,關切地問:“怎麼?”姽嫿奇怪地道:“有外人的氣息——”
撲通。
有人從飛簷上掉落,有人在花叢間摔倒,閣下的守衛大叫:“有刺客!”攖寧子臉色驟變,吩咐虞泱:“快去,抓活口。”虞泱領命,飛身從三樓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一道劍光如雪花奪目,朝攖寧子刺來。陽阿子神態自如,明月依舊撫瑟若舞。笛子吹高了一個聲調,音如飛葉,迅疾地鑽入刺客耳中。
黑衣蒙面刺客的劍微一挫頓,回身,如靈飆陡轉,往陽阿子身上招呼。陽阿子不避不退,笛音又如清波激石,旋即漲高一音,連珠似的爭流而出。劍氣再次受阻,青鸞手中繡針忽然破竹裂帛,從樂曲織就的華美匹錦中飛射。
她自幼習武,身段柔軟異常,隨繡針翩躚疾飛,未容展睫已到刺客面前。刺客大驚失色,刷刷幾劍綿密攻勢搶先發動,試圖以攻代守。誰知青鸞彷彿在刺繡雲衣,動作未歇,又是四針自上下左右補上,結邊鎖釦,繞線疊鱗,把他的退路封死。如他此時一劍穿過青鸞,只怕周身五處皆要被針釘死,苦不堪言。
對方無奈收劍閃身,橫掠一丈,滑到紫顏、姽嫿、傅傳紅三人身邊。
笛聲轉為緩靜,海上冰輪高掛,清風拂面。刺客不識風情,瞅準這邊三人年紀最輕,試圖反敗為勝。姽嫿早有防備,剛想彈出手中香丸,突然聽到“咔嚓”一記微響,如梅梢落雪,有什麼細碎的東西換了方位。
刺客頓覺雙腳鉛沉,竟是抬也抬不起,身影猛地卡在眾目睽睽之下。
數道蛟革長索從地上橫空長出,牢牢地拽住刺客縱躍的身軀。一張白網如蓮花悠然飄落,不偏不倚罩在他頭上,無論如何掙扎,纏絲般越掙扎越緊,幾乎要勒進刺客的衣衫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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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鳳鳴卷》15(4)
笛聲戛然而止。瑟音曼聲響過,餘音在耳,手已離弦。璧月健朗的聲音傳來;“你四面楚歌,老實投降了罷!”
姽嫿叫道:“不好!”刺客果然在網中一動不動,皎鏡彈出座位看了,道:“又是‘嚼蕊’之毒,對方有醫道名家在。”紫顏見過夙夜的手段後,想法已是兩樣,道:“會不會是傀儡,不是真人?”皎鏡瞪他一眼,復又去看夙夜,露齒笑道:“好,好,這燙山芋丟給靈法師,我不看了!”
紫顏自知失言,皎鏡翻身落座,遙遙敬他一杯,道:“小子別怕,仵作這活兒,易容師也當得,你去瞧瞧如何?”紫顏苦笑,淺淺飲了,走到白網前俯身檢視。璧月幾下摸索,把機關禁制撤了,傅傳紅心馳神往,嘆道:“十師各有所長,唯我學的丹青一術,不過是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