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內書房處理公務的,身為宰相,身邊任何一份檔案,都極有可能關係國家機密大事。納蘭明治府素嚴,所有下人都知道進退,一見相爺逸往內書房而去,即刻紛紛退走,就連負責搬動公文的心腹下人,也是放下公文,磨好濃濃的墨,奉上香茗之後,就恭敬退走。
當相爺處理公務時,除非他親自呼喚,否則任何下人擅入內院,不問情由,一概處死,這是相府的鐵律。這是相府的鐵律。
待所有閒人盡去後,納蘭明輕輕搓了搓在料峭春寒中有些冰冷的雙手,‘量漫坐到案前,就待垂首處理那似乎永遠也理不完的瑣務。
而那帶著夜最深、霜最濃時所有寒意的聲音,就在這措不及防時,倏然響起:“你還真打算為你的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納蘭明臉色大變,猛然抬頭:“你怎麼進來的?”
衛孤辰的如雪白衣,在燈光下,泛起一種妖異的黃,門窗皆未開,連風都不曾有一絲偷入房間,可是他的人,卻偏偏是這般全無徵兆的出現,彷彿他不是血肉之軀,倒似一縷青煙、一池弱水,天地間,無人無物無處,可以將他拒於門外。
“這世間,還沒有我想進而進不了的地方。”
燭光的陰影在他眉間跳躍,傲岸亦悽清。
納蘭明倏然站起:“你不是我的客人。”
衛孤辰聽而不聞,只淡淡道:“你可以放心,雖然寧昭確實在你府中伏了耳目,也在我那邊埋了內奸,但只要我自己不願意,天下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掌握我的行蹤,更不可能有人能在暗中窺視而不被我發現。”
納蘭明冷笑道:“有沒有人發現都不重要,我沒有興趣和你這亂臣賊子談話。”
“亂臣賊子?”衛孤辰的眼眸在燭光中倏然收縮,然後清冷冷地一笑:“罷了,我是不是亂臣賊子,咱們且不商討,我只是想知道,你有興趣和什麼人談話?和你的主子,你的皇帝?和那個口口聲聲倚重你,卻又視你為附骨之蛆的人?和那個稱你的獨生愛子為好友,卻又毫不猶豫對他下毒的人?和那個近日動作連連,連續調數名將領入京,卻又把你的幾名門生明升暗降,送上高而無用的位子供起來,然後從他近年在各地培養的新官員中調人補缺的秦王陛下?”
他眼中的譏誚之意無比濃厚:“納蘭相爺,你以為,你的風光日子還能有多久?”
納蘭明臉色漸漸陰沉,卻又一語不發。
整個書房,忽然空寂陰冷得可怕,只有燭火燃燒的譁剝聲,不斷單調地響起。
納蘭明慢慢低頭,看著小小的燭花,在他眼前亮起一個眩目的光暈,然後迅即黯淡,心間忽的一陣悲涼,然後,極慢極慢地問:“你來,是為了什麼?”
衛孤辰揹負雙手,悠然道:“我來,救你的性命。”
第四部 浩浩秦風 第二十五集 第十章 一諾之盟
這一夜對納蘭明來說,太長了,長得幾乎沒有盡頭,卻又大短了,短得他根本沒有辦法真正考慮清楚所有的利害得失。使得他不得不在上朝時分,以多日操勞,身體不適為由,令人為他告病。
從他這段日子以來的辛苦程度看,這個理由,沒有任何人能起疑。宰相不適,事情可大可小,為防止有可能出現的潮水般的探望人流,他也一早令人傳出話去,僅有小恙,稍憩即可,不必無謂探望,徒加煩擾。
只是,縱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清淨,有的事,依然讓人難以決斷。這一夜,他的退疑猶豫,比之當日參與助寧昭對抗權臣之事,竟是有過之而不及。
如果沒有下人在園門外的大聲呼喊,也許他根本無法真正做決定。
“相爺……相爺……大……大楚……國……皇帝陛下來……訪。”結結巴巴的通報聲,可見傳話的下人,也覺得發生的事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