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顧村裡的流言蜚語,毅然將自己的鋪蓋搬了上去,同桂花住在一起。桂花的家裡很亂,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令人窒息。奶奶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卻也沒說什麼。村裡的人竊竊私語,但更多的是對父親油然而生的敬意。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女人將不久於世,除了父親,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去照料她的。
農民父親 十六(3)
父親的到來遭到桂花堅決的反對,她拒絕跟父親說話,不吃父親給她做的飯菜,也拒絕用藥。她不想讓自己窯裡的腌臢之氣黴了父親。父親默默地把窯裡收拾整端。曾經漆黑髮亮的盆盆罐罐上彌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窯頂建木上的蜘蛛網掉了下來,細細的長線在空中飄舞,處處透露出腐朽衰敗的氣息。一縷陽光透過門縫擠了進來,細細的塵埃在陽光中歡快地舞蹈,陽光把窯裡映得透亮;窯掌的地面上有幾隻碩大的南瓜,紅綠相間,被老鼠啃得慘不忍睹。記得當年逃荒到大劉莊的時候桂花就是用南瓜救了他們一家人的性命,這些南瓜在饑荒年月曾經救了多少人的命啊!那時候的桂花是多麼的美麗,多麼體面風光啊!如今這些東西連同它的主人都已經被遺棄,可憐巴巴地躺在那裡任鼠子侵害。這些鼠子趁人之危,大白天也出來打架。它們從碗架打到案板,再從案板打到鍋臺上,然後豎起耳朵聽炕上的動靜。桂花一隻腳趾頭已經被它們咬掉了,傷口感染化膿。父親用鹽開水清洗了傷口,小心翼翼地給她包紮。父親問:“疼麼?”女人閉著眼輕輕地搖頭,兩行眼淚從深深的眼窩裡溢了出來,滴在父親的胳膊上。
父親用鋼絲做了幾個鐵夾子,放在案板等老鼠必經的地方,幾天後老鼠就少了,夜裡也聽不見動靜了。父親把桂花的衣服洗乾淨,奶奶把那些被褥拆洗了一遍,晾在外面讓陽光曝曬。
窯裡的空氣好多了。
那些日子桂花幾乎每天都是在昏昏沉沉地睡覺。她很少說話,更多的時候是默默地流淚。
幾天後,桂花就死了。
桂花臨死前突然緊緊地握住了父親的手,父親能感覺到那手上的力量。那是一個垂死的人在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握著他。桂花喘得很厲害,停頓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梁……支書……謝謝你。”父親說你不要叫我支書,就叫東子吧!桂花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臉頰上湧現出一點血絲。那笑容淡淡地掛在臉上,淺淺的有些悽婉。她微微地抖動著。“……東子,俺……最後……有一個要求……你能……答應俺嗎?”父親說你說吧,我答應你。女人又笑了,笑得天真爛漫,還有一些羞澀的樣子。父親用眼神讓其他人都走開,然後把目光投在桂花的臉上。女人的臉上沒有痛苦,很安詳的樣子。女人說:“東子,俺想……再叫你一聲……狗……狗……”父親只覺得眼窩一熱,鼻根開始發酸,眼淚便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父親用力地點點頭。女人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狗……狗,俺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完,頭便軟軟地耷拉了下去。父親喊了一聲“桂花——”便哽咽不能語。
父親像埋葬妻子一樣埋葬了桂花。“一■黃土收豔骨,數寸薄板掩風流。” 至此,這個風流的女人在梁家河消逝了。留下的只有關於她的那些故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叔和鳳鳳一去不返,眼看就一年了,仍然杳無音信。有人說曾在縣城看見過他們,但又不能肯定;有人說小叔和鳳鳳去了省城,在那裡四處流浪;還有人說小叔帶著鳳鳳回山東老家去了,奶奶不相信。老家沒什麼人了,他回去幹啥?姑姑在海島,小叔不可能找她的。最後誰也不能肯定他們去了哪裡。
小叔剛離開的那段日子奶奶整天嘮叨,後來漸漸地就說得少了。畢竟他現在已經長大,又帶著一個女人。奶奶可以想象他們的樣子。村裡最難受的是拴狗,民辦教師被